Chapter14 行行重行行(II)波塞顿海洋（下）
「航海士确认海流方向，舵手就定位置！」
放眼望去净是无法辨位的澄澈海蓝，下潜经验丰富的干部处变不惊下达进一步的指示，眾人各就各位忙碌起来。
无需他人解释，维恩很快就理解镀膜帆船在海中航行的动力不同海面上的风，而是源自于海流，同时弹性与脂性丰富的泡膜可以抵抗深海中的巨大压力，给予船隻和人员一定程度的保护与氧气。
不同于陆地无止尽的喧闹，海中是一片永恆的寂静，静到连时间也失去，人们此起彼落的惊呼吸引维恩的注意，不禁随着看向泡泡外的景色——阳光大面积的照耀纯净无污染的湛蓝水层，在海水的波动之下显得奇妙而美丽，光与影在眾人脸上交错跃动，映出每一张无以名状的感动与讚叹，除了维恩之外。
想到鱼人岛位在一万公尺深的海底，她只觉得胃痛，先不说海洋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与传说，兇猛的海兽是使船体支离破碎的常客，且随着下潜深度增加，透光度也跟着降低，最后会陷入一片黑暗冰冷，绝对无声的世界；多变的洋流更考验航海士与舵手的能耐，据说能成功抵达鱼人岛的机率只有三成。
最主要的是，每一粒水分子都让她觉得是忒堤斯的眼珠，令她芒刺在背。
「很美吧，在镀膜技术发展以前，我从来没想过海面下竟然是这幅景象。」
下潜的情况稳定后，船员们放下手边的忙活，隔着天然透明的泡泡包厢观起光来，只见色彩斑斕的物种自由沉浸在海洋的洗礼，还有几条不怕生的鱼与船一同共游，要多梦幻就多梦幻，干部靠近舷边的维恩，瞻望活力热情的蓝海如此评论。
几道光晃过维恩陶瓷般的脸蛋，她只是不冷不热的弯起唇弧，瞥了眼想攀谈的傢伙，视线重新回到泡泡外面那尾天真的银黄色幼鱼。
无需言语，干部立刻明白他打扰对方美好的独处，即便他只是想释出友好的善意，显然这位聪慧的美女科学家很有个性，不会每个人都赏脸的，干部有些歉意的抓了抓后脑勺朝她赔罪。
「抱歉，我失礼了。」
一隻体型略大、面目丑恶的怪鱼忽然游近，张口咬住了反应不及的幼体，尖锐的牙齿深深刺进鲜嫩的鱼肉左摇右甩，在维恩眼前上演一场粗暴的撕食秀，小鱼张大圆口，眼里燃烧的生命之火为死亡所蒙盖，前后过程仅不到十秒。
鲜血染红了海，下秒如飘逸的丝带随着水流融开淡化，猎食完的怪鱼齿间卡着肉沫大摇大摆游远，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对于活生生血淋淋的刺激，干部有些不适的拧紧眉头。
「刚才的画面，美吗？」
「什么？」
耳畔冒出优美动听的嗓音，干部诧异的往窈窕淑女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倒是起了鸡皮疙瘩。阳光在维恩精美立体的脸庞打出深深浅浅的阴影，她依然噙着薄薄的笑意望向幼鱼原先的所在，剔透如红鑽石的眼眸沉静得毫无波澜，他不禁怀疑维恩是不是归属于疯狂科学家的范畴。
「怎么可能觉得美，噁心都来不及了。」
「美是主观的，不过是大眾给予的普世价值而尔。」
丝毫不理睬干部无法苟同的模样，维恩慢条斯理的回覆，算是为他一开始的论点做了点评，怪鱼之于干部就像海之于她一样，都是令人反胃的存在。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气氛陷入尷尬的沉默，干部开始后悔为何当初想跟她套近乎，所幸僵化的场面很快就被一票人的高喊打破。
「哇！是海豚！」
维恩看向斜上方一群嬉闹玩耍的孩子，不知不觉竟然与海面相距有段距离了，四周的光线也随之黯淡，可见度不如先前清晰，不过这对视力顶尖的她来说根本构不成妨碍，她甚至还能看见一公里开外正被海猫咪追赶戏耍的鱼群。
才刚说完没多久，海豚应该是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一隻隻拍打尾鰭，欢快扭动流线型的身躯游了过来，唇线翘着无害的微笑，好奇的包夹船隻一同悠游。正值眾人又惊又喜的感叹，一隻海豚忽然凑到维恩面前，游得特别近，近到胸鰭几乎快要划进泡泡的那种，乌亮的眼瞳直直望着她，好像对她特别感兴趣一样。
人们开始以维恩为中心靠拢，她不甚愉快的兜起眉心欲退出层层人墙，却好似电到般步伐一颤，海豚似是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很快游离船周回归同伴的行列，一群顽皮的访客富有默契的往浅海游去，失去乐趣的眾人一哄而散，独留维恩佇立在船舷久久不动。
刚才……那隻海豚的眼睛好像有一瞬间变成金色了？
「报告，已经搭上下降流，再不久就会完全脱离可见光区的范围了。」一名观测海象的航海士揣着文件前来与干部报告。
无暇发觉维恩神色有异，干部与航海士反覆确认航行的相关事项之后，转身向同胞们佈达新的提醒。
「各位，随着下潜愈深，水温也会变得更冷，怕冷的话可以穿上御寒衣物，免得感冒了。」
干部又回过身来叮嘱维恩，这才回到船长室坐镇。
居然已经潜到这么深的地方了阿……时间过了多久？刚刚那隻海豚是怎么回事？忒堤斯会发现自己吗？
维恩打量渐渐灰暗的水色，底下是死气沉沉的深海，压力与不安油然而生，如同无形的手紧紧掐着心脏，如果密佛格在的话，她就无惧黑暗。
兴许是下降流的关係，船下沉的速度加快许多，能见度也急遽锐减，转眼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这是对一般人而言——革命军有些人难免紧张的搓手踱步，气氛较稍早沉重不少。儘管担忧的理由大相逕庭，维恩还是沉着优雅的睁开右眼瞬膜，远处鮟鱇鱼头上的发光菌就像黑夜中飘盪的星火。
「汝一再闯入波塞顿的海洋，究竟有何意图，命运的破坏者。」
坚韧有力的女声带着回音穿透重重包围的海水，维恩一秒就认出这是忒堤斯的声音，忍不住慌张的左右顾盼，周遭的人没有异常，意思是祂在跟自己进行精神沟通？
不，不是沟通，只是单方面的对话，凭她一个半魔的呢喃根本传不到祂的耳里，或许这次她并没有做出伤害祂儿女的行为，忒堤斯不如去年那样勃然大怒，语气仍透出丝丝厌恶。
「若非达芬追寻天空的味道，恐怕汝又要将灾难带入和平的四大海。」
祂的话让维恩大吃一惊，达芬该不会是刚刚那隻海豚吧？她果然不是眼花，那不是一般的海豚，是传说中与忒堤斯友好的海豚神——达芬！
可是，天空的味道是说她吗？为什么？灾难该怎么解释？忒堤斯怎么老是说一些让她听不懂的话？
没有时间让维恩消化一连串的问号，忒堤斯隐含慍怒的继续说道：「八百年前，汝交付一隻祸眼和吾等定下契约，如今却一再背信食言，命运的破坏者阿，波塞顿的海洋容不下汝！」
船身突然激烈的晃动，力度之大令所有人一时没站稳跌趴在地，紧接着整艘船飞快上升，挟带轰隆隆的巨大水声，像是下方被什么东西托住一样。
「报告，海流突然改变方向，我们正随强大的涌升流急遽返回海面！」
「报告，船舵失去操控，无法离开涌升流！」
航海士们与掌舵手焦头烂额的衝向干部，对海象的反覆无常束手无策，维恩神情慌张的紧紧抓着船舷固定自己，忒堤斯的话在脑海里闹哄哄乱成一团，完全拼凑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祂到底是什么意思？八百年她还没出生阿！
雨幕刷洗过后的天空特别晴朗，时间约莫过了近一小时，就当波尔萨利诺放弃等待准备回去碉堡的时候，不远处的海面忽地冒出许多细细小小的银白泡沫，海浪掀起纷乱的水痕，下秒一艘镀膜帆船夹杂白花花的浪珠破海而出，激烈的大幅摆盪，画面十足震撼人心。
革命军的大家纷纷发出哀嚎，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一抹纤秀的身影「啵」地穿出泡膜，跃过阳光浮跃的海面回到湾岸。
「耶——旅途还愉快吗？大科学家。」不知是出自关怀或是想挖苦她，黄猿弯下腰，气定神间的询问儘管发丝狼狈，依旧美得像是尊雕刻品的女人。
「哼……闭嘴，你可以通知那些傢伙准备啟航去达丁岛了，我们来好好讨论一下你的愚蠢提议吧。」
维恩心情尽失的梳理散乱的秀发，凝盯准备二次下潜的帆船。这一回合，终究还是让波尔萨利诺这爱斗嘴的老傢伙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