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 王见王(IV)王之宫殿
穿越一条又一条浮雕拱廊,走上看似永无止尽的回旋台阶,整座王宫彷彿世外桃源静寂无声,一路看来没几个家僕的影子。两名女僕领着维恩来到四楼,驻足在一扇深色纹路的木门之前。
「这边是您的房间,今后由我们负责照料您的日常起居,有需要的话随时吩咐我们。」
她们双手交叠于腹微微垂首,维恩好看的脸色沉了几分,浑身气息华贵寒冷,面对门扇目不斜视的啟唇。
「不要站在我的门口,滚开。」
她们一致冷漠看着维恩,异口同声回答。「这是少主命令。」
不想多费唇舌,维恩猩红的眸燃起一簇桃火瞟了她们,女僕眨眼就像中了蛊毒,不约而同的蹣跚离去。解决讨人厌的监视者,维恩推门而入,殊不知里头的陈摆比她料想得好上太多,她原本以为唐吉訶德只会要人随便清出一个房间给她。
维恩在宽敞的房里兜转打量一应俱全、復古典雅的家具,说没有住过人她还真不相信——梦幻的公主床摆放在中央,浪漫的米色幔帐缠绑在四角耸立的床柱,正正对着一口敞开的大飘窗。石壁掛了几副赏心悦目的无框画,铺着刺绣桌巾的小圆桌叠了几本书和插满鲜花的瓷瓶。
这里曾经是谁的居所吗?
坐上床沿拍了拍铺平的被褥,维恩嗅嗅空气里淡淡的尘埃味,侧脸凝睇飘窗外的艷阳天。这里以后就是她生活的地方,一小块方隅之地,囚禁着她的自由,即便如此,就算答应唐吉訶德的条件,也不代表只能坐以待毙。
她抓紧十字项鍊,轻闭双眼接上大气密佈的电流,感知转瞬笼罩整座岛,全岛资讯驀然像讯号良好的收音机清晰不绝流入耳中。斜斜射进的光辉落在根根细腻的纤长眼帘,在颧骨拖出长长的阴影,也将弧线漂亮的瓜子脸映得更加立体。
将注意力导向自身所处的王宫,没见着唐吉訶德·多佛朗明哥的身影,倒是听闻某处传来疑似干部的谈话。
「baby-5和巴法罗已经把那个女人带到楼上了,听说是从红发和鹰眼那带回来的。」
「你现在就要去见见她?不先把牌玩完吗?」
「少主今晚就回来了,到时候总会见到面,哼……不必着急,她早晚都要知道王宫的规矩。」
三道男女有别的声线,同样自以为是的狂妄,维恩勾起唇弧冷笑。规矩?她倒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怀抱如此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
等等,这不就有继阿扎格·托斯泰勒之后,另一份她未曾使用的能力吗?
「天地浩瀚,宇宙无穷,看尽世间沧海,知晓流年变幻。服从因底特之名,成为我的眼,深海的全知者尚·阿特拉斯!」
维恩猛然睁眼,两枚泛起萤光蓝的蛟龙印记深深刻画在深邃无光的眸中,一时之间所见版图太辽阔,她竟忘了侷限范围——多视角飞掠一条条路灯林立的街景,美丽富裕的市容鉅细靡遗的展露眼底,她能看到每一栋洋房的壁砖,每一张市民的笑脸,白鸽张开羽翼,从屋顶扑棱飞翔,小猫亮出爪子,在瓦墙伸展筋骨。她甚至还能看到一座古典的环形竞技场,双目猩红的观眾为台上浴血的搏斗喝采,另一边则是拔地而起的花田,一大片黄澄澄的向日葵随风摇曳,一棵古树孓然立于花海之间,景色别有一种安详恬静之美。
视线如同翱翔的鹰隼飞过满是蕈石的国境,来到一望无垠的蔚蓝海域,只看数艘海贼船在海洋的怀抱里乘风航行,拖曳起白花花的水浪。初见如此奇妙赞叹的情景,维恩心中兴奋不已,不知道密佛格回到克拉伊卡纳了没?
心念初萌,她如一尾鱼嗖地潜进沁凉消暑的水体,只瞧绵延不绝、色彩斑斕的珊瑚礁和鑽进鑽出的热带鱼群,处处都是生机。她开始往深处游去,随着愈潜愈深、愈潜愈快,四周光线转瞬黯淡下来,最后到达连太阳都无法触及的冰冷深海,物种也随深度愈来愈奇形怪状,愈来愈稀少,最后什么都没有……
电光石火间,她穿过鱼人岛,来到红土大陆的另一侧,再度感受到大自然的生机盎然,景象朝各方无尽延伸,直到眼眶跃入再熟稔不过的船影。
是他。
她激动破浪而出,没带起任何水花,纯黑色的风帆饱满鼓起,船首两侧的白蜡烛飘摇燐绿火光,端坐主位的男人长腿交叠,流洩出沉稳的气息,大半张英俊脸孔藏于帽簷阴影之中,背后工艺登峰造极的无上黑刀向世人无声宣示了他的强大。
「密佛格……」多日未见的思念汹涌澎湃,维恩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伸出胳臂想引起他的注意,脚下却忽然一绊,瞬间回到了她所处的王宫。
她小小惊呼一声,回顾和小圆桌一组的雕花木椅,强烈的精神疲惫从脑海扩散开来,像枚弹性疲乏的橡皮筋狼狈栽进椅内。方才景象如若一镜到底、一气呵成,丝毫没有任何卡顿,一切都跟呼吸一样自然,只要是她想见的,她能见的,通过阿特拉斯的能力全都一览无遗,而截至目前……
维恩望了一眼墙上的掛鐘,竟只花了三分鐘不到吗?怎么感觉好像歷经三天一样……
她趴在桌上蹙紧眉心,试图减缓因能力造成的头晕眼花,三分鐘换来的意志损耗实在太过巨大,不是一个能常常使用的力量,眼下她已经睏得不得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凝视密佛格仅短短几秒,恰似春风习习拂过心田,在心上开满了花,这些日子反覆啃蚀自己的思念黑洞都消逝无踪,就算现在身体好像是刚坐完云霄飞车一样噁心反胃,感觉也都值得了。
密佛格,她挚爱的灵魂,那日临行前她凭舷远远守望佇立码头的他,别离之情油然而生。他原先是个孤立不群、寡情冷意的剑豪阿,为何此刻辉煌的金目却潜藏只有她能意会的孤独?明明天气爽朗、阳光普照,以往听来舒畅的浪声却觉哀戚伤感,两人隔着无法跨越的海洋遥相以对,谁也捨不得移开目光。
然后香克斯走上前来,与密佛格肩并着肩对她挥手送别,接着不知和他咬了什么耳朵,两人极富默契的同时望了她一眼,一前一后转身离开,飘逸的衣摆与挺拔的身影双双消失在她的视野,让人不禁怀疑他们究竟在谈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
维恩昏沉沉想着,不知不觉坠入了梦乡,随着白驹过隙,夜幕悄然降临大地,窗外星光闪耀,洒了暗室一地银雪,在伏睡桌案的维恩身后拖出长长的阴影。
叩、叩。
闷顿的敲门声吵醒维恩的睡眠,凉风徐徐灌入大敞的飘窗,吹得丝绒红帘翩翩飞舞,她看向满窗月光,一时竟迷了眼。掛鐘忽然敲起声来,宏亮的七下回盪在静悄悄的室内,气氛之诡譎,令人浑身爬满疙瘩,现在时间是晚上七点。
「今晚是每週一次的家族聚会,少主让你前去一同进餐。」
门外传来女僕的提醒,如果说维恩还有些懒洋洋的,在听到唐吉訶德·多佛朗明哥回来的瞬间,睡意可以说是烟消云散。她打开房门,謫仙般的神色掩不住盛气凌人的傲慢。
「家族聚会?」
「包含最高干部,总共十三名少主的家人都会出席,随我来。」
虽然女僕看来恭敬,态度却是应付了事,毫无尊重之心,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让维恩感到十分不悦。
「唐吉訶德都是这样教下人的吗?搞清楚你的身份,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见一双镶着玫瑰的眼珠清冷如月,右眼的黑眼白骇人诡譎,女僕好不容易滋长起来的一小点气焰遂转弱熄灭,畏惧的缩了缩脖子。谁让她是住在「她」的房间呢,他们这些僕人向来都是这么八卦的。
「是……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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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好一个晴空万里。这种景象素来不符合终年潮湿阴冷、林木乌黑、天色惨绿,血日赤月各掛高空一隅的克拉伊卡纳。回到气派雅緻的英式古堡,引起密佛格注意的不是多月未扫仍乾净发亮的环境,而是在餐厅长桌享受热可可的女孩。
「为何还在这里逗留?」他佇立门口,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按理说送行索隆之后,她应也踏上旅途。
「是你阿,我已经从恐怖三桅帆船回来了啦,可是没看到摩利亚大人的踪影,只找到了库玛西。」粉色鬈发的培罗娜小嘴噘得高高的,声调清亮可爱,疼爱的拥抱坐身畔的巨大熊布偶。
凝盯这个身上有多处蓝白条纹补丁、缠绕绷带戴着口罩的东西,儼然是她自己手工缝製的放大版,密佛格微微兜眉旋步而行,不打算深究她为何又回到这里来。
「……随你便吧,晚餐给你准备。」
「喂!那么久没看到我少说也表达一点欢迎之情吧!一开口居然就使唤我……真是的,维恩呢?维恩你快看看他——」
把培罗娜的牢骚留在餐厅,密佛格进了主卧将黑刀掛在架上,摘下剑客帽到边桌斟了一些红酒,捻起高脚水晶杯吻了吻,金黄色的眸光平滑如镜,脑海却浮现一幕幕与维恩有关的跑马画面。香克斯的忠告言犹在耳,虽他早就知道她不平凡,可一时半刻没想到那里去,而这就是老友不惜延宕出航也要告诉自己的事。
也是,马力乔亚那些人情有独钟的动物无疑就是「龙」,这点能从自称天龙人和给予奴隶「飞天龙之蹄」的爪印模样看出,他们似乎非常执着龙和龙有关的事物。那么,能够操纵三条龙的维恩应当是他们捧在手里的宝贝,为何又会有多舛的命运?在「起源之地」集齐三条龙之后,维恩的命运又会如何?
撇开这些不提,无论世界之后会燃起多少狼烟、沦陷多少国家,他要做的很简单,只有一件事而已。
密佛格拿起电话虫拨号,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
「是我。」
香克斯的面容缓了下来,徐徐勾起唇畔。『哟,密佛格,你决定好了阿。』
「没错。关于『那件事』,我有几个想法……」密佛格蹙起凌厉的剑眉,低沉醇厚的嗓音透出不容质疑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