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金丝雀(II)价值连城
用过铺张浪费奢侈的晚餐,唐吉訶德还是没见到人影,维恩不想费心多问,吃饱就窝到王宫最偏僻的西塔,在盈满书香的小天地与自己共处。问为什么荒僻的话很简单,因为那些满脑子烧杀掳掠的海贼对知识的渴求根本毫无兴趣。
知识就是力量,没看到政府是怎么把整个世界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维恩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将书搁放腿上,端起热腾腾的咖啡饮入胃袋,舒舒服服陷进包覆红缎的沙发,出神欣赏四面八方摆满书的文艺空间。这种地方只有唐吉訶德会出没,而且从痕跡来看有一阵子没来了,没想到率领眾多野蛮海贼的他兴趣这么文雅,几乎什么类型的精装书都有,人文地理社会科学等等都能从分类整齐的书柜找到,甚至还有她从未听过的史书,像是《白い街
FLEVANCE》(註1)。这应该不是伟大航道上的岛国吧,是唐吉訶德被流放的地方吗?或是那附近?
怪了,做什么对他的过去这么感兴趣,一定是间得发慌才会想这种没营养的东西。
维恩像撢苍蝇那样驱赶脑中不三不四的想法,轻闔双目浅浅吁了口气。《DRESSROSA》捧在掌心不自觉已经看了一半,内容多是记叙力库王族八百年任内时的种种史实,写这个国家淳朴贫穷,但人民都相当爱戴这个继唐吉訶德一族后的新统治者;写这个国家情势安定,长达八个世纪没有经歷过任何一场战争;写这个国家充满传说,妖精的来访都是如此悄然无息;写这个国家民性热情、美食享誉国际等等……最后的记载止于力库·多尔德三世,据她所知应是十年前最后一位王,如今他何去何从只有唐吉訶德知晓,一个国家改朝换代,旧统治者或许早就被处以极刑也说不定。
至于唐吉訶德一族的统治只有初期短短的一百年,即歷史中唯一的空白。这一世纪究竟发生什么事,唐吉訶德为何又会以造物主的身份前往圣地,箇中缘由仍未知,仅知这段期间唐吉訶德发现了飘洋过海的小人族,藉提供他们居住和保护为由,对他们施予血汗劳动,百般压榨剥削,好享受风光亮丽的荣华富贵,可谓没血没泪、残忍至极。
如果问唐吉訶德空白歷史的话,他会说吗?
「别傻了。」
维恩喃喃自嘲,他连自己的身世与圣地的秘密到现在都还没吐露半字。值得匪夷所思的是那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冷血傢伙,怎么会让这本不利统治的书存在王宫之内?他上次不是还看过,真的知道里面记载些什么吗?
算了,他不知道就不知道,不关自己的事。
维恩屈伸坐太久有些僵硬的腿,不慎踢歪了原木雕刻的小桌,她懒洋洋的睁开一隻眼打量,过了几秒才坐起身屈前把它扶正。
「这是什么?」
注意到脚边有个反盖的相框,上头累积厚厚的灰尘,看来是被压在矮桌底下一段岁月了,她捡起来粗粗拍去积尘,翻过来审视的那一刻惊讶瞪大眼眶。这是一张褪色斑驳的老相片,玻璃斜斜碎裂一半,不难看出是和乐融融的家庭合照,父母坐在镶有金框的古典沙发,膝间各有一子,一名是小时候的唐吉訶德,另一个孩子是……
维恩蹙眉,冰透的指尖轻触雾濛濛的玻面,留下两枚清晰乾净的小圆印。
他的头部被挖空了,父亲的头部也被挖得一乾二净,露出空荡荡的白底,整张照片只馀母亲与唐吉訶德的模样,看起来惊悚而恐怖。这是他们身为世界贵族的时候拍下的纪念照,她好像发现唐吉訶德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还是塞回去免得自找麻烦。
才俯身半吋,一道冰冷的寒意抵着她的脖颈,那人声音闷在脸巾里,腔调阴阳怪气分不清男女。
「不许动。」
维恩唇角垂倾一边,似嘲若讽的淡淡一笑,从容不迫调转目光直视前方,「真是老掉牙的台词。你想要什么?」
「JOKER在哪里?」
杀手语气兇狠,朝维恩颈间更探了几分,细密血珠染红白皙的肌肤,波波剧痛攀延神经传达脑中枢,维恩脸色微变,她感受到的疼痛是常人数倍,光是碎玻璃就吃不消,何况是一把匕首。
「快说!那些三脚猫不会来救你!」
他低声喝斥将兇器逼得更紧,痛意如警铃大响,维恩垂敛眼帘吸了一口气,现在动手的话会毁掉这些珍贵的书,上次在夫杜曼岛跟丝媞希打的时候她可是心疼得很,才不想经歷第二次。
「谁派你来的?」
「JOKER在哪里!否则你今天就会死在我手上!」
对方情急大吼,掌心冒出手汗浸湿了刀柄。该死,他也是被逼急的,潜伏好几天都没见到JOKER的影子,才冒险对Black Swan下手,因为再不赶快完成任务,掉头颅的就是自己!
「既然目标是JOKER,你就不该招惹我。」
维恩再也忍无可忍,阴沉的血眸泛起幽光,剎那间紫红雷光霹靂啪啦盈满室内,刺客鬼哭神嚎松开匕首,但不是因为轰雷罩顶。
「咈咈咈咈……哪来的鼠辈闯了进来。」
多佛朗明哥披着粉羽大衣,步调悠哉傲慢的现身门际,薄唇捎起邪肆的弧度,富含磁性的嗓音低低盪到维恩耳畔,她不敢置信的起身。
「是你!」
「JOKER……」
没料到嗜血兇残的男人忽然出现,黑衣人摀着冒血的肩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面露惊惧之色。行刺的那一瞬间,他的肩膀被某个东西射穿了,现在身体也发僵动弹不得,到底怎么回事?
尖头鞋踩着沉稳冰凉的回响,多佛朗明哥隻手插进裤袋,走姿流泻一贯的招摇来到刺客面前,微微弯身咧开嘴角问道:「哪隻手伤了我重要的商业伙伴?」
低哑愉悦的音色如若恶魔拷讯,沉重的压迫与杀孽满身逼人,彷彿还能嗅到身上未乾的血味。望着残酷的深红墨镜映出自己的倒影,刺客整颗心脏为之颤抖,发白的嘴唇颤蠕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恐惧到发不出一点声音。
「咈咈咈咈,是左手阿。」
瞄见维恩脖子残馀的血跡,多佛朗明哥嘴角扬得更高,傲慢抬高左腿踩着对方肩头,裤管嗖地窜出一条锋利白丝连至鞋跟,形成一道线锯,刺客生不如死的惨叫出声,几滴艷红溅上残忍的笑脸。
没料到他会为自己出手,维恩有些惊讶的盯视突如其来的血祭,过了几秒才缓缓移动目光,恰恰逢迎墨镜后阴驁的眼神。
多佛朗明哥笑着舔去脸颊血渍,看了她几秒又挪开眼,沉声唤道:「皮卡。」
说时迟那时快,石头墙面忽然浮现一张巨大立体的脸。「抱歉,多佛。我正在听部下们的——」
「别说了,这隻老鼠就交给你处置,不要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希弗的重要性你也知道。」
「我明白,包在我身上。」皮卡嗓音尖细的应声,石脸潜回去之后整个人活生生的墙里走出来,粗暴抓着不速之客的腿离去,留下怵目惊心的拖行痕跡。
眼前只剩静躺血泊的断肢残臂,维恩睞向一脸无事的金发君主,酸溜溜的开口:「你的人头还真是价值连城,短短半个月整个王宫可是都不得间。」
刚刚皮卡带走的是第九位,全都是在外壁塔探头探脑的刺客,目标清一色只有一个——唐吉訶德·多佛朗明哥。
「外面要取我首级的人多得是,这个位置坐起来没你想像那么容易。」
「少说笑了。」维恩瞟了他一眼,看那副桀驁自信的样态,继续在这乾瞪眼也无趣得很,先走一步好了。
「去哪?」他敛起笑意伸手扣住维恩手腕,这才察觉她有多冰冷。跟三米的自己相比,她简直纤细迷你到不行,好似珍贵的瓷娃娃。
「放手。」维恩蹙起眉心,回过身努力仰头瞪视唐吉訶德,他力气意外的大,根本挣脱不了。
「咈咈咈咈……这是对救你一命的恩人该有的态度?」
他唇边衔着玩味的笑前倾上身,光是这样就能带给维恩足够的压迫感,果然气势要赢人,身高就先占了七成。她撇过头不愿互视,他的眸光虽深藏不露,却炙热的好似能射穿镜片,让她感觉十分彆扭。
「这种杂碎我自己能解决,用不着你救。」
「事后耍嘴皮子可不算数阿。」
多佛朗明哥不见慍怒,只是咈咈低笑着,手依然没有放掉的意思。维恩覷了他一眼,赫然发现他另一隻手朝脸上摸来,几乎距离三公分不到。
「你做什么?」
她防备抵住他的手腕冷喝一声。多佛朗明哥略扬唇角,用拇指拭去她脸上受波及的丝缕血跡。
「还真是冷淡……我有听说你在地下交易港的事情哦?」
维恩瞳眸微缩,两人同时松手,他搓搓拇指的血跡直起身来,胸膛震出低沉的咈笑,从馀光瞥见沙发上的照片。
「照片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桌子下,我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维恩敛起眼帘躲避他的视线,紧紧握住手腕,好似这样就能冷却他的手温似的。他应该不知道梟来找过她吧?
维恩收拾好情绪,再抬眸已恢復往昔的冷淡,那副曲线飞扬的墨镜与意味深长的笑脸却扰得更加心烦,索性拾起书先走一步,不料唐吉訶德手又伸过来,她这下懊恼了。
「我想你上次的苦头还嚐不够。」
「过来,我不想到餐厅晚餐已经凉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吃晚餐了。我很忙,不要拉着我。」
似乎讨厌被人拒绝,多佛朗明哥手劲忽然加大,面色有些不善的将她强硬拉出房门,「这些天地下交易港的事情,你得一五一十匯报给我。」
「阿——我知道,放手行了吧!」
维恩踉蹌跟在后面,可多佛朗明哥依然我行我素的拽着她,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她不禁燃起心头火,想到与梟的计画又隐隐约约不安起来。他……该不会是真的发现了?
在两人的拉拉扯扯之中,维恩并没有注意到某处转角探出一张善妒的美丽容顏,她含着泪水恨恨的诅咒着。
「希弗斯坦·维恩……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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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白い街 FLEVANCE》:译《白镇 福连凡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