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只是我也不曾预料到,来的人竟然是沈掌柜。”花满楼从屏风后缓步走出,笑着对门口犹豫的人道,“刚刚差人去取了一套女子的衣裙,沈掌柜不介意的话可以先进来等等。准备的东西不足,还请沈掌柜见谅。”
“只是我这鞋上还沾着泥,裙子也滴着水,有些不忍心踏进如此干净的前厅。”沈明月解释。
花满楼微笑道:“修建屋檐便是用来避雨的,平整土地便是用来走路的,前厅打扫得干净也只是为了给客人一个舒适的环境罢了。沈掌柜不必介怀,便当作上次那顿饭的回谢吧,这么说来,还是在下占了便宜。”
花满楼如此邀请,沈明月也不好再拒绝,便在拖着滴水的裙摆走进前厅,走到花满楼的身边。
“我能参观一下吗?”换好衣服后,沈明月打量着小楼的装潢,轻声道。
“当然可以。”
鹅黄的衣裙随着沈明月的步伐轻轻摆动,腰间的流苏不见冗余,搭配起来更显灵动娇俏。沈明月很少穿这样活泼的颜色。她本身年纪就小,明月楼开张最初有些客人便仗着年长看轻她,总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为了开店经商时镇得住场,常常便穿一些暗沉的颜色,显得成熟稳重。后来明月楼步入正轨,沈明月为了干活方便,干脆就是灰色的短打一身,利落又耐脏。
但人人都有爱美之心,明月楼的掌柜也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此时穿上崭新的衣裙,沈明月的心情同脚步一样轻快。
其实刚踏进门的时候,沈明月便对这栋小楼充满好奇。让司空摘星夸赞不已的小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永远敞着大门的小楼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其实没有,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这栋小楼既不能体现出江南首富的财力,也不能展示武林中人的神秘。它甚至丝毫不起眼,若不是那扇一直敞开的大门,这栋小楼便隐在周边的楼宇中,一眼望去,一点也不会引起注意。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朴素,透着一股熨帖的安心。门口放置的雨伞,门内备好的姜汤,这栋小楼处处提供着便利,恰也正是因为朴素,才不论来人身份高低,贫穷富有,都能坦然地踏进去寻求帮助。
或许还有一些特别的。沈明月心想,明明这满楼的繁花是最特别的地方啊,即使大雨冲刷那些花儿也没有低下头,如同花满楼这个人一样,淡然的外表下骨子里也藏着骄傲。
大多数花都接受着雨水的洗礼,但也有一些躲在屋檐下,周边干燥得很。其中还有一株尤为特别,粗壮的根茎上只有几片可怜兮兮的小花,花盆中还铺着一层沙,看起来像受了些什么虐待一样。
这花比起周边的灿烂,可以称得上是丑陋,但鬼使神差的,沈明月朝这盆花走去。
察觉到沈明月的脚步,花满楼微笑道:“那盆花是大哥从西域带回来的,他走南闯北经商,见到什么特别的花便会给我带回来。只是不知道这花到底,在这小楼呆了几年,也是今年才开花,还只有几朵,显得有些可怜。”
听着花满楼的解释,沈明月伸手去抚摸这盆花,怔怔地出神。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沈明月见过这种花盛开的样子,一枝根茎上无数朵小花组成一个巨大的花束,无数的根茎在阳光下蔓延开一整片花海,分明比太阳还要耀眼。
沈明月出神地抚摸着这花,直到指尖被花茎上的细刺扎破,一瞬的刺痛唤醒她,她才笑开,眼中多了一丝沈明月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的怀恋,否定道:“不,它只是没有到花期。”
或许别处的花到了江南总要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于是只能恹恹地萎靡。但这种花绝对不会,它不气馁,它只是花了许多年去积攒能量。有些花就是这样,纵然再恶劣的环境,只需要一点机会,只要让它抓住那一丝生机,它便不会再放开,会狠狠地扎根,用力地吸收营养,直到绚烂盛开的那天。
“哦?沈掌柜见过这种花吗?”花满楼好奇道。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疑问,沈明月却感觉到心脏漏跳了一拍,接着脑袋便传来一丝刺痛,于是只能含糊道:“似乎是的……”
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断了沈明月的思绪,她只能放轻呼吸,努力调整平复。不过她也想不明白,在自己的记忆中从未到过大漠,又怎么会对这种花这样熟悉呢?
花满楼明白每个人都有秘密,见沈明月不想多言,于是体贴地不再询问,轻轻揭过话题:“我听司空摘星提过,沈掌柜的后院也种着许多的花草,想来在养花一道上颇有心得。若是沈掌柜喜欢,不如便把这花带走吧。总归留在我这里也是恹恹,或许换个环境,它能更恣意些。”
好在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几个呼吸便不再难受,仿佛刚刚的不适只是错觉。听到花满楼的提议,沈明月赶忙摆手,带着被人戳穿坏事的羞赧道:“不用了,司空摘星固然提过我的后院中有许多花,却绝对没有提过那些花用来做什么了。”
花满楼微笑:“作何用途?”
沈明月眨眨眼,买了个关子:“不知道那天明月楼的菜品可曾让花公子满意啊?”
被她这么一点拨,花满楼回想起那天带着似有若无花香的部分菜品,嘴角的笑意加深:“原来如此,看来那些花香不是错觉。”
“我只是个俗人,完全没有闲适赏花的雅致,看到那些花只想到做鲜花饼应该味道不错,这样辣手摧花却白白扼杀了蓬勃的生机。”沈明月坐在连廊的长凳上,像个小女孩般轻快地甩着腿,脚尖时不时点上一些雨花,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