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忽然笑出声,反而腰上又更痛,于是忍着痛,张开自己被雨水濡湿的唇,十分无厘头地说了一句话,
“你的蝴蝶结都弄脏了,没关系吗?”
之后她趴在病床上不由自主地反思,觉得这句话甚至比那句“你军训时候还随身带个芒果”更突兀,更奇怪。
而此刻,她发觉头顶的伞摇摇晃晃的,她看到鞋的主人手足无措地弯下腰来,这时女人的瞳仁有一只变黑了,好像是美瞳掉出来了一只,里面甚至有透明液体不停地滚落下来,豆大一颗,顺着饱满脸颊滑落。
女人抹一把自己脸上的泪,伸出手来想要扶她,伸了半截,但又停在空中,缩回去,又往另一边伸,慌手慌脚的,应该是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扶。
最后,只能蜷缩着手指,勉强支撑着她们头顶的雨伞,泪眼涟涟,哭丧着脸问她,
“你痛不痛啊?”
十五岁的崔栖烬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世界上会多一条古怪的爱情迷航街,而她会在二十六岁生日当天,路过这条街的隔壁,因为一场小事故腰病犯了痛得无以复加,失魂落魄只剩下民警和120两个保守选择之际,第一个来到她身边的……
竟然还是池不渝。
就像二十六岁的她,也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的池不渝,已经会因为她的痛楚哭得满眼通红……
和十五岁相比,到底是不一样的。
第20章 「乌云吊瓶」
“我还没有死掉。”
崔栖烬冒着冷汗, 轻咬着唇,有气无力地说。雨声滴沥,雨刮片“唰”地一下,敞出窗外湿润霓虹, 救护车内气息潮湿。
出诊医生抹一把脸上的水, 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顿, 语气狐疑, “安?”
不太满意地扯扯口罩, “我就坐到这儿,妹儿你这是说的啥子话嘛?”
正好这时救护车一个踉跄,像是碾过一个减速带。狭窄简易担架床跟着踉跄,崔栖烬腰一晃,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床脚立马传来一道发着颤的慌乱女声,
“崔木火你怎么样了啊?”
说完这句话, 女人又抽抽嗒嗒地吸了一下鼻子。
崔栖烬疼得厉害没来得及应,只咬着牙呼出一口气。
“她说她还没有死掉。”出诊医生大咧咧地帮她接话, 又隔着衣服轻按了她腰际一下,“这里痛不痛?”
崔栖烬强忍着其他部位的痛意,很勉强地摇摇头。
而那边女人也跟着她呼了几口气, 气息泄漏, 不自觉地呜出来一声, 呼吸之间的鼻音比刚刚还重,紧张兮兮地跟医生说,
“她说她这里不痛。”
“那这里呢?”医生又换了个地方。
“医生问你那这里呢?”池不渝跟着重复。
“……这里。”崔栖烬张了张干涩的唇, “有一点吧。”
“她说这里有一点。”池不渝接得很快。
“嗯嗯。”医生点头, “看上去应该是急性腰扭伤,你以前腰上有旧伤吗?有旧伤的话可能是触发了。”
“医生问你以前腰上有旧伤吗?”池不渝突然变成了一个传话机器。就好像是, 如果不在她们之间传话,她就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该做些什么。
而明明她现在才是离病人最远的一个。
以前?崔栖烬忽然想不起以前。以前池不渝也有变成传话机器吗?
“以前……”
在她回答之前,池不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率先抢答了,“对了,她以前有腰伤,大学的时候也因为体育课打排球腰扭伤卧床休息过一个礼拜,我记得那时候还是陈文燃同学一直给你带饭上课……”
说完之后,又像是不太确定,于是来征求她的意见,“是吧?”
“你连这都记得?”
崔栖烬精疲力尽地掀开眼皮,尽量往床脚那边那个身影看。
救护车空间狭小,一名医生一名护士是标配,并且两位医护人员要就近处理询问细节,腰伤又只能趴卧,于是池不渝只能坐在离她最远的角落。
眼镜镜片也已经被雨水淋湿,以崔栖烬的视角望过去,一切都雾蒙蒙的,隐隐约约地能看见一个黑色轮廓——
池不渝抱着包包和雨伞,在床脚缩成一小团,两颗丸子头在忙乱之中耷拉下去,上面冒出来几捋发也湿漉漉的,她头发上是水珠,脸好模糊,好像是妆花了,鼻子这块是红红的,眼睛这块有红红的也有黑黑的,混成不同颜色的色块,像一个……
被淋得很湿也很不漂亮的雪人。
“我记性一直蛮好。”
池不渝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色块,右脸就像是融了一块似的,这样跟她说,然后又继续跟医生说,
“那情况就是我说的这样,她有旧伤,而且她之前那次也很严重,一个礼拜都只能卧床,那现在又扭一下以后会不会留到什么很严重的后遗症哦……”
“这还得去医院拍个片子看哈,妹儿,你莫急。”
池不渝点点下巴,“嗯嗯我不急。”
停顿了两秒,又眼巴巴地凑到护士旁边去问,
“那我们现在去医院不是只能看急诊哇?急诊可以拍骨科的片子哇?还有哇,她没有带身份证可以挂号不哇?还是我现在下车回去拿哇?还需不需要其他的东西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