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空旷无人的场馆里只有粗糙的拖把和地面摩擦而过的声音，还回荡着两只脚踩在木板地上时闷闷的回响，白天一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
  从教练在国中体育馆外看中了当时的他开始，进入稻荷崎一直到现在，每个排球都被他仔细擦拭了上百次。有时候看到球破了，漏气了，修补不回来的就扔掉，接着去一趟体育场后侧的一处空地，那里是阿侑喜欢一个人偷偷训练的地方。
  “该回家了。”北信介每次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是这样。
  宫侑从刚入部那会开始就莫名很害怕这位明明连正选都不是的前辈。一开始的他还会拉不下面子死犟着不走，到了后面就变成一听到北信介的脚步声马不停蹄先跑。
  这时候的北信介会再开口叫住他：“把球还回来。”
  ……
  从这时候起，宫侑就开始特别佩服北信介。
  一般人怎么会每天把那几十个球来来回回擦个好几遍，甚至还会数每个筐里排球数目对不对得上号。
  北信介也不知道为什么社团里的后辈们会特别听他的话，就连最刺头难搞的宫侑也是。但是这样也不坏，不是吗？
  每天都定好闹钟按时起床，在内心感谢神明给予平凡的生活，煮好奶奶的早饭和中午要吃的便当，带上排球馆的钥匙再出门。
  这个时候的天往往还没亮全，所以会先去活动室把昨天晚上剩下的卫生做完，帮几个大概率会迟到的社员准备好面包和牛奶，和陆陆续续进来的社员们打招呼，听着耳边愈来愈热闹的嬉戏和打闹，带队进行每日的例行训练……
  一日复一日，天天如此的生活他过了三年。
  这三年里，他没有在任何一次正式的比赛中上场过，从来没有拿到过正选的位置，但这从不妨碍他十几年如一日地早起，做卫生，训练……
  一切都已经融入进了他的身体里，变成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在一群怪物般可靠的队友之中，他的作用大概就是给予所有人以安稳的力量。像是一块屹立的磐石，水浸不透，木击不倒，一直安静地待在一处。
  即使今天替补上场，他的内心也神奇般没有任何波澜，发球，接球，扣球……都是每一天都在练习的东西，只是换了一个场景而已，这跟往常的平凡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
  打出每一个和平日里一样的发球，接住所有应该接住的扣球，传好每一个应该传好的球，其实一切都很自然而然。
  他甘于平凡，但有时候也无比渴望自己能再进一步。
  比如现在，他的瞳孔里倒映出那一个即将在他眼前落下的球。
  “北前辈！！”
  “北！！”
  同伴的呼声有时候近在咫尺，像是每天在更衣室那样；有时又相隔如山远，隐隐约约环绕在身侧，但就是像雾气一样寻不见。
  北信介狠狠扑倒在地，耳边霎时阒静几秒，紧接着无尽的嘈杂如潮水灌入耳中。
  ——在他用力长伸的指尖前，一个排球弹跳着缓缓滚远。
  神明似乎在保佑着每一个平凡的人，但总是往着或往那儿少洒了那么几滴关于气运和天赋的甘露。
  不过倒也正是因缺了那么几分气运，人才因而平凡吧。
  “稻荷崎的最后一球扑地非常漂亮！这是一场十分精彩的比赛，一场今日外再也不能复刻的绝佳现场！”
  解说的眼中含泪。
  春高从来都不仅仅是一场非胜即败的比赛，而是一种呈现，那是无数从平凡生活中拼搏出来的一群少年，将纯净虔诚的热情奉献给热爱的竞技体育，愿意为此流汗、流泪、流血的一次呈现。
  稻荷崎的啦啦队在沉默半晌后，稀稀拉拉的掌声很快汇集成密集落下的雨点，一些难以用言语在此刻表达的东西，这时候全都汇入进了相击的掌心，化成雷动的掌声传递给场上的所有球员。
  他们的喝彩是为了让此化为球队拼搏的动力，他们的喝倒彩是为了给予警醒，虽然冲着对方的球员很不道德，但人喜欢护短那不是人之常情……虽然他们也并没有太怎么护着自己人，该噫吁的还是照样不会落下。
  总而言之，他们愿意接受每一场拼尽全力取得的结果。如果一个人仅仅只是盯着比分上的输赢来看待成败，那他根本不懂得欣赏竞技体育的魅力，谓之可悲。
  裁判一声长哨，电子记分牌上跳转出了最后的结果，解说紧跟着道：“乌野高中对稻荷崎高校，26：24，恭喜乌野取得了半决赛的胜利，拿到了决赛的入场券！！”
  看台上，及川彻“啪”一下撑开挡在面前的手，怀着强烈而激动的心情看到记分牌上的结果，“啊！！”
  坐在另一边的无辜路人倏地被吓到，岩泉一很及时地朝那人点头致意：“很抱歉。”
  那人还迟疑地想回一句没关系，结构及川彻一个暴起，一把抱住边上的岩泉一：“iwa酱！！！”
  “赢了啊！！！”
  岩泉一骤然被勒地猛咳几声，缓了一阵下来，这才拍着及川彻的手臂示意他先坐下。
  一个大高个子突然站起来不说，还高兴地手舞足蹈大吼大叫的，难以想象这是一个预备毕业生。
  岩泉一又无奈又忍不住笑：“好了好了……给我坐好！”
  好声好气对面听不见，非等他最后一句说重了，及川彻才麻溜地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