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安德洛墨达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竟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起来,再也吃不下一口食物。
  她沉湎于自己的悲伤中,怨恨突然其来的命运:一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离家这么远,留下来说不定父亲和母亲可以招募到真正的勇士来阻止那头海怪;一会又后悔为什么不多求求月神阿尔忒弥斯,说不定她有其他的办法。
  她心绪烦乱,横生出许多怨气和自怜,忍不住站了起来,一脚踢在了石阶上。
  “哎呀,痛死我了!”
  安德洛墨达疼地大喊,脚趾传来了剧痛,一个没站稳,后背朝地倒在了地上。
  幸好台阶不算高,安德洛墨达并没有摔得眼冒金星。
  她四肢张开,仰躺在地上,目之所及全是闪烁的群星。天空就像一个巨大的黑碗,盖住了整个大地,只有星星带来了光芒。哪怕是再无知、再愚蠢的人也不可能不为这崇高所打动。
  安德洛墨达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怨恨,她的眼前是安静的星空,涤荡了她所有的不安与愤怒。她缓缓伸出手,隔着遥远的距离,一点点的去触碰、去握紧这些细碎而密集的银光。
  带有茧子的指腹和手掌合拢又松开,摩擦带来的触感竟让安德洛墨达觉得有些奇妙。
  茧子?手上的茧子!箭!佐伊!
  安德洛墨达蓦地一个打颤,直挺挺坐了起来,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预言中的她也许成为了祭品没错,但是预言里并没有提到她会骑马、会射箭啊!她遇见了月神,获得了神赐的礼物,现在又来到了雅典,而这些,从未在那些绝望的梦境中出现过!
  她看着握在手里的星星,竟生出一种大胆的想法:
  或许我的命运不在这星星之上,而是在我手里!
  “咕咕咕咕”,夜色之下,猫头鹰的叫声倒是适配了几分,它“咻”地从安德洛墨达头顶飞过,一下飞进了神庙。
  安德洛墨达被自己的大胆吓到了,她浑身血液上涌,直冲脑门。
  假使真的如此……
  一定可以,但在此之前,我要最后再恳请一次女神的帮助。
  安德洛墨达起身,又一次回到了神庙之中。省去之前繁琐的步骤,她用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呼唤雅典娜。
  语毕,安德洛墨达微微抬头,和静穆的神像默默对视。一瞬间,神像的轮廓仿佛脱离了出来。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安德洛墨达永远不会忘记她第一次见到雅典娜的场景:
  如果阿尔忒弥斯是柔和的银光,那么雅典娜就是一种夹杂着玫瑰色的金光,璀璨夺目,令人想起更古老的荣耀,催促着渺小的人类去复刻传说中的功绩。
  安德洛墨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严,她不由自主地跪下,而这完全是出于崇敬而非被迫。
  她的眼睛再也无法挪开,有一种渴望在胸中翻腾:崇高的女神啊,我愿意献上所有的一切,只为与你并肩作战。
  “安德洛墨达,我听到了你的呼唤。你的事情阿尔忒弥斯已经告诉我了,若你想要解除诅咒,那么我的答案同她一样。”
  安德洛墨达虽早有预料,可亲耳听到掌管正义的女神说出同样的话还是难以接受,但她并没有退缩,勇敢说出了那个大胆到不可能的主意:
  “伟大的女神啊,我已改变了原本的想法。我知晓海神波塞冬的诅咒无路可解,但这并不代表没有改变的机会。”
  “哦?”雅典娜语调稍扬,“你要如何改变呢?”
  “我要亲手猎杀那头海妖!”此话一出,安德洛墨达浑身的血液像沸腾了一般,手脚发麻,只有心跳地越来越快。
  神啊,我绝不是温顺的羔羊!
  雅典娜没有直接回应她,只是暗示道:“安德洛墨达,你可知道自命运女神开始织造你的金线那一刻起,所有事情都会按照既定的轨道进行,哪怕是神也不例外。
  无论你如何挣扎,命运的纺车只会不停地转动下去,绝无其他可能。波塞冬诅咒你成为海怪的祭品,你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的。”
  “我明白,”安德洛墨达脊背挺直,右手紧贴胸口,左手自然下垂却止不住发抖,热气再次笼罩了眼眶,
  “我明白诅咒难破,但是这并不代表我要坐以待毙。也许命运确实有既定的轨道,可它并没有规定要按何种方式走完。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能跑,还能跳,还能思考,就没有结束!
  也许我终究还是会成为海怪的祭品,但请您,智慧而公正的女神,赐我力量,哪怕同归于尽,哪怕葬身鱼腹,我也绝不屈服!”
  泪花泛滥,不是恐惧,也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认清了现实后,再无犹豫、一往无前的巨大喜悦。
  “安德洛墨达,你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存在!”
  雅典娜难掩语气中的赞叹与欣赏。她很少会悲悯凡人不幸的遭遇,因为这是命运女神早已写好的,就算是天父宙斯也不敢随意干预。
  但看到这个渺小的女孩只身离开故乡,又下定决心要斩断所有的不幸,她不得不对人类的勇气刮目相看,“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我将赐予你一个任务。”
  “是什么任务?”安德洛墨达迫不及待。
  “你需要割下美杜莎的头。”
  “美杜莎?”
  “是的,”雅典娜解释道,“她是妖怪之父福耳库斯最小的女儿,头上长满了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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