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向南珺把衣服换好,待脸不那么烫了,再打开房门,简风已不在门外。楼下的卫生间传来水声,他从天井望下去,看到正走出大门的背影。
  他张口,想把人叫住,问简风做什么去、什么时候回来。日头升起来,送来一阵热风,他忽地就又想起刚刚简风错愕的模样。
  哪里的线条都很明显,双臂和脖领各有一道明显的界线,将他原本的肤色与太阳暴晒后沉积的色素隔得泾渭分明。
  将叫出口的名字瞬间被咽回去,向南珺看着那抹身影融进熹微晨光。
  一开始还疑惑才认识一日的陌生人怎么放心让他独自在家,楼上楼下转过一圈,才发觉这一户用家徒四壁形容毫不夸张,除了楼带不走外,最值钱的是那台动不动罢工的空调。
  向南珺的肚子叫起来。是他想得太过简单,以为身揣现金就没有难题,只在混上大巴前吃了一餐麦当劳,没买任何食物带在身上。
  简风前一晚似乎是吃了回来,他没问起有无食物,对方也没主动邀请。
  到此时,他的肚子已经空了多半天。
  向南珺下了楼。
  当真是家徒四壁,童叟无欺。徒到厨房空空如也,没有冰箱,找不到任何存储的食物。不求新鲜,连常温放上几个月不会坏的地瓜也没有。
  唯一能吃的东西摆在一楼的那间祠堂。蜡烛燃着幽幽火光,一炷香还没燃尽,大抵是简风点了才走。
  向南珺站在天井里,盯着祠堂看了一会,掌心轻按上腹间的肋骨。
  思索了一会,他挪开脚步,终究还是没有进去。
  简风和隔壁阿婆又最后下了一次自家的地。阿婆嘴里感谢不断,他摆手,再三强调自己本就有离开打算,转让给她不过只是顺水人情,不用太客气。
  阿婆却不罢休,路过自家的时候,非给他装了一袋新蒸出锅的窝头,说是礼轻情意重。
  盛情难却,简风接下,怀里揣着一袋人民大众赠予的粮食,赶在太阳毒辣的午后前回到了三层自建楼。
  室外的空调外机还在转。
  他径直上了三楼,推开房间门,向南珺在床角窝成小小一团。他以为交换过名字的陌生人借宿只一晚,所以早上临走前不说告别,就当最后一面。
  此时看到向南珺还未走,心里却像放下一块石头。
  很奇怪。
  手里拎的东西放上茶几,他坐在床边,拍拍向南珺的弓起的背:“还没走啊,少爷?”
  向南珺从鼻间挤出一声“嗯”,轻如蚊蚋。简风觉得有几分像当年带回家的流浪猫,大快朵颐后瘫倒在地上,餍足地那一声喵——
  如果他的呼吸没有一轻一重、偶尔还会轻飘出“嘶”的抽气声的话。
  “你怎么了?”简风眉头一皱,扳着肩膀不敢用力,把人翻过来。
  向南珺双手叠在一起捂着左腹,额上沁出冷汗,唇色已经见白。
  他话都说不痛快,一顿一顿吐出气音:“有...胃药吗?我没敢...乱翻你的东西。”
  “你没吃东西?”
  “还说呢,哪有能吃的东西留给我,”向南珺的眉心依旧是一团,无论如何也舒展不开,“祠堂里的东西我怎么能动,大不敬。”
  “我以为你早上会走。”罕见地,简风的语气里似乎藏了些愧疚的情绪。
  不可否认,家财万贯的小少爷,娇生惯养是有一点,却不见多少嚣张跋扈气。简风对人的印象刚好转那么些,心里一点柔软的怜悯便接踵而至。
  于是起身,到里屋门后翻找一阵,捏一板药出来。
  确认过保质期,抠出两粒,倒杯温水,双手开弓,一左一右递到向南珺面前:“把药吃了先,我带你去卫生院。”
  “不用...老毛病,缓一阵就好...”向南珺痛得话都不连续,乖乖吞了药,水杯递还给简风,又在原地缩成一团。
  很疲惫,连眼睛也不想睁开。
  昏暗里一双手靠过来,打开他瑟缩的身体,精准摸到两处穴位,分别在他的手腕和腿上轻柔按压。
  “别动。按一下就不痛了,忍一忍。”简风的话音很轻,动作也很娴熟,仿佛同向南珺是病友。
  缓慢的几分钟过去,果然好了很多。向南珺拾回精神转头,简风的动作未停,却不知在想什么,想出了神。
  “好多了,”向南珺抓他的腕子,将按揉动作叫停,“你也有胃病?方法好管用。”
  简风收了手,也回了神:“一个朋友之前也胃不舒服,他教我的。”
  几天前就做了离开的打算,好不容易清空了祖父生前囤下的众多食物,本想即日启程,谁想到不知从哪天降了一个少爷给他。
  绞尽脑汁想不出哪里还存放着能吃的漏网之鱼,那一袋被隔壁阿婆强行塞来的窝头成了唯一救命干粮。
  他起身,捞过那一个布袋。天气热,里面的东西还冒着气,蒸出粮食最原始的清甜味道。
  “不问,也不知道自己出去找东西吃?”他从中掰开一个米黄色窝头,递给向南珺,语气强硬,“吃不惯也吃。”
  不知道这东西在小少爷眼里是不是等同泔水一样的存在。
  “手机信号不好,搜不到便利店,”向南珺乖乖伸手接过半块窝头,两手来回倒了几次,轮换着捏两边的耳垂,“好烫!”
  简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翻了一个白眼。山里哪有便利店,总不能到这来还指望遍地资本主义的罗森全家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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