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后悔当时为什么带走的不是自己,又或是让妈妈欣慰自己没有她也能成长很好。
  那时妈妈也告诉他不要太有压力,但松子觉得大人们都不懂,尤其是妈妈,生活是商品,努力获得的成绩名誉是砝码,一切都是等价交换,更包括爱。
  父亲在他还对一切持以幻想的时候告诉他:你要学习的不是帮助别人,是判断价值。
  价值,如此虚无缥缈的存在,却在那一晚在小小松子心里种下种子。
  那时他跪在地上问父亲什么是价值,父亲说就是你要获得心中所想之物的前提。
  “你不是想和你妈见面吗?想要你妈爱你?”宋汀说这句话的语调上扬,像是在嘲笑什么。
  但宋其松不懂,他只知道他好思念、好想念妈妈。
  “价值就是你见你妈的前提条件,”宋汀说,“好比什么成绩、金钱、面子,就是你给她带来的好处。所有人都需要利益,宋其松,你要做的就是拥有利益。”
  松子那时候痴痴地发问:“那妈妈也需要吗?”
  那想要获得爱也是这样吗?
  “当然。”宋汀居高临下看向他,“你想获得的所有都有一个共同前提,那就是你要提供价值。”
  价值是资产、是成绩、是家世,是所有人趋之若鹜但求而不得的,价值也包括爱,爱基于价值之上,更显虚无。
  那时他渴求,渴求妈妈的爱渴望爸爸对自己的关注,渴望哪怕再细碎的爱都为自己聚起,于是他拼了命实现价值,万事争先,只要他能够到的他都会为此踮脚。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他价值不足,又或许是他运气太差,哪怕他事事做到极致,他想换取的爱都从未降临于他手心。
  他照旧茕茕一人。
  原也想了一会儿,他选择轻巧绕过概念定义:“更准确一点,是你不需要事事做最好,最好这件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要开心。”
  这段时间他也一直看着宋其松学习,课题复习双管齐下,往往都要熬到零点,眼下乌黑总明显,他想让他多睡觉,但又不太敢多打扰他,只好减少自己找他的频率。
  最后他总结:“万般皆下品,唯有开心高。”
  宋其松听到这话便笑,眼泪已经不再流,但睫毛一簇簇打结,脸上泪痕也未消,他有些羞赧,不太敢抬头,于是任由自己扮作鸵鸟朝原也怀中缩去。
  “真的吗?”宋其松闷声闷气。
  原也用力点头:“千真万确。”
  “我考到倒数也可以?”
  原也哼哼:“当然可以,我经常倒数。”
  倒数的次数多了,还能倒数出成就感,踩线过可是最难掌握的技巧好吗。
  宋其松又笑:“那我变成穷光蛋也可以吗?”
  原也说:“也可以呀,变成穷光蛋最好,我立马掏出我所有积蓄把你藏起。”
  松子蹭蹭原也的脖颈:“那如果你也变成了穷光蛋呢?”
  “那我们就去睡天桥打地铺。”原也道。
  听到这话宋其松倒是直起身,眼里还带这些不可置信:“这么不上进?”
  原也有些心虚,他摸摸鼻子:“那也没有,还是要努力努力让我们过上小康生活。”
  宋其松这才同意:“这样才对。”
  “但说这么多其实最想告诉你的还是一切都不重要,松子,”原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视线中宋其松的眼眸水润润,虽然还是瑟缩着,但在此刻依旧勉力自己与他对视。
  原也弯起了眼,他说:“这些都不能决定你的人生走向。”
  这句话太庞大,大到天空都化成一席蚕被将他们紧紧覆盖。
  宋其松甚至说不清当下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万物皆静止,万籁之下唯留彼此呼吸交缠,但脑海却空荡荡,唯留钟响后的回荡——
  像是有什么新的东西要萌芽。
  一切都不重要吗?
  但宋其松想还是有些不对,他说:“但是你很重要。”
  原也实在受不了他望向自己的眼睛,哪怕隔着口罩都非要凑上去亲他一口才作罢。
  他通知宋其松:“暂停一下,现在我需要亲亲你。”
  下一秒便伏身上去,把自己变作吸水的海绵吸尽松子脸上所有的眼泪。
  宋其松托着他以防他摔倒,也不敢再后退:“不要再亲啦,小心传染。”
  原也像小狗那样哼哧哼哧亲完他所有眼泪才作罢。
  “不会感染。”他让宋其松放心,“我很强壮。”
  话再说回来,原也正襟危坐,他盯住宋其松像是先知要告诉子民自己发现的宇宙无穷真理。
  “我当然重要,”原也说,“但是你是最重要。”
  松子却垂下眼睛:“其实我没有一点好的——”
  “怎么会!”原也打断他,又捧住他的脸,非要自己一顺不眨注视对方。
  脑海里心声率先炸开。
  [松子好可恶,说了那么多话怎么还是不懂。]
  [原来这就叫做白费口舌,啊啊啊为什么我不能长有一百张嘴巴和一百只舌头。]
  但转到话头上却浓缩成一句。
  “你就是最好的。”原也一字一顿,万分真心。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了要流淌的痕迹。
  原也还在口干舌燥举着例:“你很懂礼貌,这是爸爸妈妈都爱的小子,你做饭也好吃,学习工作都很厉害,对朋友更真心,你怎么会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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