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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霽 (2)

  回家后,骆梓颐订正了考卷,又整理出几道不懂的题目,隔天带到学校问江奕阳。
  江奕阳是迟到惯犯,但总能用所剩不多的早自习时间和下课空间写完考卷,或许是因为这样,老师们才没有责罚。看江奕阳每天都带着一颗足球到教室,上课还会不安份地在足球上踩来踩去,骆梓颐曾经怀疑他是城北足球队的一员,只不过他们没那么要好,她不好意思问。
  今天,江奕阳也在早自习只剩十五分鐘时,才提着一袋水煎包,鼓着右颊走进教室。
  骆梓颐已经写完早上的地理考卷了,她看着江奕阳把足球丢进桌子底下,从书包拿出一支笔,洋洋洒洒写下姓名后开始答卷。他答题的速度比她快很多。
  骆梓颐有些坐立难安。
  不知道江奕阳还记不记得昨天说要帮她讲题的事⋯⋯说不定他只是礼貌性地随口一说而已⋯⋯可是他昨天对卢禹晴说了那么狠的话,看起来不像会客套的人⋯⋯
  那她什么时候提醒他比较好?等他写完考卷吗?
  十五分鐘后,下课铃响,江奕阳已经答完了大半张考卷。骆梓颐看见他把写到一半的考卷推到一边,从书包里抽出国文考卷,放到她面前。
  「你现在有时间吗?」
  骆梓颐点头如捣蒜。
  「那我问你,这题你怎么判断的?」江奕阳指着一道选择题。
  前座的卢禹晴转头看了两人一眼,起身和坐她前面的女生一起离开了教室。
  「A跟D很明显是错的,C看起来也是正确答案,可是仔细看题目的话就能发现⋯⋯」骆梓颐拿起铅笔,指着题干里的一行字,「题目想问的是这个,这句话才是重点。」
  她微微倾着身,江奕阳则把脸凑近考卷,两人的脸有短短一秒的时间靠得很近。骆梓颐感觉左颊流过热意,教室内绿意蔓延,春日翻越冬寒与料峭,提早降临窗前。
  微风翻捲而过,骆梓颐又闻到了那股肥皂香气。像刚洗完澡的味道。
  「你呢?」
  江奕阳打断了骆梓颐的浮想联翩。
  他将昨天借走的国文考卷还给她,问道:「歷史跟英文有不懂的地方吗?」
  「啊⋯⋯这个还你。」骆梓颐从书包里拿出他的课本,然后把分数惨兮兮的歷史考卷放到桌上。
  反正这张卷子是江奕阳帮她改的,脸早就丢过了,现在没必要害羞。
  「我想问你红笔圈起来的那几题⋯⋯」
  江奕阳没从她圈的题目开始看,而是把整张考卷的错题瀏览了一遍。
  「我昨天帮你改考卷的时候就发现了,你没记年代对不对?」江奕阳嘴上这么问,语气却不像打算听答案的样子,「不想全背下来,至少要记个印象⋯⋯你圈的这题课本上有答案,在课文旁边的图片里。」
  骆梓颐赶紧打开课本,翻到和题目有关的那一页,果然在右下角的图片下方发现了一行小字。
  两校的歷史课本一样,所以骆梓颐带了自己的课本,上面已经画过重点,也写了笔记。
  她读完那行小字,抬头望向江奕阳,发现他正盯着自己。
  「我⋯⋯」骆梓颐结巴道:「我没看到这个地方,抱歉。」
  「干嘛对我道歉?」
  「⋯⋯」因为你一直盯着我看。
  见她还是坐着不动,江奕阳终于问:「你不记下来吗?」
  骆梓颐不解地回望。
  江奕阳轻笑一声,听起来无言的成分居多。
  「不把错过的地方标起来,难道还想错第二次?」
  有道理。骆梓颐从笔袋里拿出黄色萤光笔,却被江奕阳制止了。
  「错过的观念要用不一样的顏色。」江奕阳挑出笔袋里的橘色萤光笔,放到她的课本上。
  骆梓颐沉默地拿起来,在错过的观念画上醒目的顏色。
  「其他题目也是。我讲解完以后,把所有错过的观念都在课本上标出来。」
  「好⋯⋯」骆梓颐没见过连讲个题都这么颐指气使的人。
  用上午时间订正完歷史,午饭时,骆梓颐边吃饭边听江奕阳讲英文卷子。
  江奕阳只问了她一题国文,她却霸佔了他半天时间,这笔交易无疑划算。
  虽然江奕阳不是一位亲切的老师。
  「英文也是,一看就知道没好好背单字跟文法。」
  江奕阳不留情面地说完,骆梓颐差点把饭呛进鼻孔。
  「你回家以后,另外找一本笔记本,把这些错题都整理进去。」江奕阳长舒一口气。
  「好,谢谢⋯⋯」骆梓颐下意识地道谢。
  「嗯。」江奕阳伸了个懒腰,从抽屉拿出早上的地理考卷继续写,没有再和她说话。
  放学鐘声一打响,江奕阳就抱着足球离开了教室。程靖去办公室找老师了,卢禹晴最近和前座女生走得近,两人边整理书包边聊天。
  骆梓颐再次落了单,她故意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然后走出教室到走廊尽头上厕所。
  自二楼望下,黄澄澄的阳光铺在中庭草地上,替冬日校园罩上一层温柔的滤镜。厕所就在楼梯间旁边,骆梓颐夹在放学的同学之间,其他人三三两两在楼梯处鱼贯而下,她孤身继续向前,走进掩在阴影中的厕所。
  等她慢着动作上完厕所走出来,外头的喧嚣早已消失大半。她扭开水龙头,让哗哗水声填满刚才喧嚣的缺口。
  关水时,她听见隔壁男厕有动静,但没有转头,没想到那人走出来时讶异唤道:「骆驼?」
  独自甩着水珠的骆梓颐半带惊喜地抬眼,看见邱纬齐走到她旁边,打开她隔壁的水龙头。
  「你怎么还没走?再五分鐘校门口的公车就要来了。」邱纬齐转动手腕,让她看自己的錶。
  「我想搭下一班。」骆梓颐把手贴在校裙上,随意擦了擦,「你呢?怎么还没走?」
  「我跟班上几个人约好一起打球,他们先过去了。」
  邱纬齐关上水龙头,正想继续说,刚才被水流声盖过的交谈,突然依稀传了上来。
  「⋯⋯可是我听程靖说,他以前就知道骆梓颐了,好像是在校外比赛上认识的。」
  话题主角就在身边,邱纬齐挑眉,轻轻朝走廊围墙靠了一步,又衝骆梓颐使了个眼色,要她过来。
  骆梓颐躡手躡脚靠过去,发现是卢禹晴和她前座的女生。
  「而且骆梓颐满漂亮的耶,她在清河应该很有名吧?」女生问。
  「这个吗⋯⋯」卢禹晴似乎想了想,「我们清河比较传统,通常是成绩好的学生比较出名。」
  「骆梓颐的成绩很差吗?我听说她经常拿奖啊!」
  两人的声音不大,但附近就只有她们俩,骆梓颐和邱纬齐又碰巧在正上方,每一句话都听见了。
  「她拿的只有国语文竞赛的奖项嘛⋯⋯」卢禹晴转开话题,「但我知道另一件事喔⋯⋯骆梓颐原本不能来交流的,只不过她爸爸是教务主任,所以她这次才能过来。」
  「真的?」
  「嗯,不然她原本连名都没报呢。」
  「哇⋯⋯也太黑暗了吧⋯⋯」
  邱纬齐低咒了一声「操」,扭头想往楼下衝,却被骆梓颐一把揪住衣领抓了回来。
  一楼中庭,卢禹晴看了眼手机,喊道:「糟糕,我妈到校门口了!」然后抓着旁边女生的手腕往前跑。
  等她们跑远了,骆梓颐才松开邱纬齐。
  「干嘛拦我?」邱纬齐质问,「你没听到卢禹晴在乱讲话吗?」
  「她说的没有错啊⋯⋯我的确没有报名,我爸的确是教务主任,我的确是因为我爸,这次才能来城北。」骆梓颐表情訕訕。
  「那是你爸擅自帮你报名!她那样说,别人听了怎么不误会?」
  「所以我能怎样?跟卢禹晴说我全听到了,要她帮我澄清、对我道歉?」骆梓颐说着,也有了情绪,「这么做除了让我们两个人撕破脸之外,我能拿到什么好处?你有没有想过,之后我还要跟卢禹晴待在同个班级,抬头不见低头见,到时候会有多尷尬?」
  辩不过她,邱纬齐瞪着她好一会,才扔下一句「随便你」,沉着表情拂袖而去。
  听见别人在背后说自己的间话,骆梓颐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她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抓起书包,打算到车站等车。
  下了楼,骆梓颐走在刚才卢禹晴踏经的中庭石板路,听见后方教学楼上,有个男生喊道:「江奕阳,可以走啦!」
  熟悉的名字让骆梓颐心头发凉。
  她僵着表情回眸,只见三楼楼梯间前方,江奕阳将手臂搁在走廊围墙上,正垂着脑袋,慵懒地看着她。
  她仰头背对夕阳,他低头迎着光,隔着两层楼的高度,恰好将彼此望进眼底。
  短短几秒,骆梓颐看得清晰,江奕阳垂落的目光里没有温度,亦不带寒意,平淡眉眼中探不出情绪深浅。
  黄昏的风冰凉,吹去上午无声攀附心口的绿意,骆梓颐拢着领口,感受拂过脸颊的冰冷空气。
  她不知道江奕阳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了什么,但就算他什么也没听见,此时的表情未免太过拒人于千里,彷彿她只是个素昧平生的过客,只是恰好走进他眺望的夕色。
  江奕阳静静看着她好一阵子,才用不以为然的表情撇了下嘴角,转身没入楼宇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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