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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野犬 第52节

  “我连他女朋友是谁都不认识,上哪交往?”
  “……”
  “再说了,老子还用撬别人墙角?”
  “……”
  “你怎么不说话?”
  “……”
  事实是到那一刻她才被少年松开捂住的下颌,别枝看他得逞的笑,没忍住,抬小腿踹了他一脚。
  于是别枝知道是谣传,但吴茂杰显然不知道。
  他恨庚野恨得牙根痒痒。
  以他为首,几个体育生原本正上楼,一见到别枝下来,就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了过来。
  别枝心情沉到了极致,谁也没看,就自顾往下走。
  “她就是庚野这学期把的新妹啊?”有个离她最近,流里流气的声音先问。
  “就她,难搞得很。”
  “庚野一学期都没搞定,行不行哦。”
  “有本事你去他面前问喽?三秒不跪算你吊哦。”
  “哈哈……”
  那时候别枝满耳都是别广平的话,还有林雪棠临去世前,在癌症折磨下那张枯槁的脸。
  然后换成她自己的,像幻象,在她眼前反复交叠。
  直到吴茂杰忽然绕前,拦在了她去路的楼梯中间。
  “噢,原来就是你啊?”大猩猩似的体育生弯腰打量了她两眼,恍然又气恨,“我说庚野那场篮球赛跟他妈吃了火药一样……”
  “怎么了哥?”旁边体育生跟过去问。
  吴茂杰没好气地笑,拿脸歪着指她:“那天开场前,我就说了句这小姑娘看着就好弄,庚野那眼神,我还以为他得给我一刀呢。”
  “哈哈哈敢情你先惦记人家妹子的,绿人不成反被绿……”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找操啊?”
  那些不入耳的聒噪里,别枝手机振动,她垂眸,抬手。
  屏幕上是别广平发来的消息。
  她只看清了最后一句。
  “……有病不治,你是不是想落跟林雪棠一个下场!?”
  别枝僵滞地望着。
  不是“你母亲”,不是“她”,是林雪棠。
  不是“结局”,不是“悲剧”,是下场。
  别枝那一瞬有些恍惚地眩晕,她在想是不是自己童年时的记忆错乱了,那个温柔地对母亲笑的男人不是父亲,那个温馨的相爱的婚纱照,是幻觉,是扭曲。
  一定是这样,不然他抛弃那个时日无多的妻子时,怎么会走得那么决绝,那么如释重负。
  别枝恍惚着,轻嘲地一哂。
  不知道是在笑谁。
  她侧身,从聒噪的体育生们中间往楼梯下绕。
  几人愣住,吴茂杰皱眉,一把拎住别枝,迁怒的笑容都狰狞:“谁他妈让你走了,这个目中无人的样子还真跟庚野一个德行!”
  “松手。”别枝浑身都冷,冷得眼睫都抬不起。
  吴茂杰和其他几个体育生笑:“你挣扎嘛,挣开了就叫你跑。”
  “……”
  别枝想起庚野教她的。
  大概是被他教过太多次,肌肉反射之类的,她下意识地学了。
  跟着听见吴茂杰的惨叫,和他发怒的咆哮。
  他没松开的手变成力,狠狠捶在她肩上。
  别枝踉跄向后倒,她抬手想要扶住楼梯扶手,只是在那一刹那。
  她突然又想起了林雪棠。
  [——有病不治,你是不是想落跟林雪棠一个下场!?]
  “……”
  她从小到大的梦魇,她多怕和她一样。
  反正都要死,死得痛快点,这样是不是对谁都好。
  别枝阖上了眼。
  “砰,砰,砰……”
  一瞬死寂的楼道内,女孩纤弱的身影从长楼梯上翻滚下去,像残破的木偶,在棱角间磕碰,无声着地。
  痛意比黑暗先来一步。
  意识被湮没进海底。
  ——
  别枝记得清楚。
  再睁开眼,她看见了一片黄昏的天,被窗框取景,挂在视线尽头。
  晚霞烧得灿烂,灿烂得不像个冬天。
  而尽头之前,是医院的病床边,少年屈低的清瘦峻挺的背脊,还有修长指骨穿插过,灿白的金发被釉作油画似的斑斓。
  ……疼。
  好疼。
  来不及叫出庚野的名字,别枝重获意识的下一秒,就被无限的痛苦捕获。
  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像被打碎了,又重新拼起。
  数不清的伤处仿佛拉成了一张细密无缝的刀网,从头到脚,给她感受凌迟。
  于是唤声被扭作闷哼。
  庚野惊觉直身,第一眼就看见满身伤处和淤青的女孩眼窝里饱含上泪水,湿透了她睫羽,然后晶莹滚落。
  大概是觉着丢人,别枝将头往墙里扭开。
  那句“很疼吗”都不必再问,再问都显得残忍。
  少年指骨在老式病床的铁栏上捏紧,金属弹簧被扭曲出令人牙酸的动静。
  他给她递水,给她插上吸管,给她擦额角的汗。
  直到最后那些痛意被麻木平息。
  他问了那天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谁干的。”
  少年嗓音沙哑,透冷,像是粗粝的砂纸打磨过尖锐凌冽的冰。
  别枝拿还疼得带颤的眸子轻轻看了他一两秒,看见他眼底那片纯粹的黑:
  “……我自己摔的。”
  “……”
  从十几级的楼梯上滚到最后一节台阶下,头破血流,浑身擦伤,进急诊,昏迷了五六个小时,检查完送回来后,身上还有数不清的伤口和淤青——
  一不小心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说是自己摔的。
  庚野停住,就连他身后天边的晚霞似乎都被按下过一秒窒息的休止键。
  然后像无事发生。
  他低头,给她把冷敷伤处的融化了的冰袋轻柔地拿起,换上床下保温箱里的另一袋。同时,那人语气散漫又懒怠地玩笑:“我就说,你小脑没长好。”
  别枝以为这件事结束了。
  直到一周后。
  高三生专属,期末考试后也不能放假的自习周。
  林哲像是被火烧在屁股后面,连滚带爬地穿过课间学生,冲进了别枝班里的教室。
  班里学生被他吓得不轻,惊恐望来。
  林哲却没顾得管,满头大汗,差点匍匐地半跪到别枝桌边:“上……上周……楼梯上、是不是吴——吴成杰!”
  别枝眼神微变:“谁说的?”
  “祁、祁亦扬……”林哲回答完才反应过来,攒足了口气,爬起来,“赶紧跟我走——吴成杰这个傻逼……他他妈的要出人命了!”
  “……”
  别枝高考体测800米也没跑得像那天一样拼。
  她被林哲领着,赶到体育楼的二楼,走廊上已经站了好些看热闹的体育生们。
  别枝穿过人群,跑向那个虚掩着门的走廊尽头的房间。
  隐约的声音从门缝里漏出,叫走廊里压低的议论都悄然。
  “——我问最后一遍,吴成杰人在哪儿。”
  覆盖过少年冷淡平静的声线,是与他相反的,像是崩溃一样的男声:“篮、篮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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