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乌列尔的手停顿了,反应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理解他的意思。
  “殿下……从未欠我任何东西。”
  “那我就放心了。”
  爱洛斯见他嘴上说得平常,动作却变得凌乱。
  自己完全没有接过的意思,只想看他如何应对缠在一起的缎带。
  乌列尔凑近他,露出懊恼的表情。但不是对打结的带子,而是镜中尚未穿戴好的爱洛斯。
  “抱歉,稍等一下。”他有些着急。
  “我一点儿也不急。”爱洛斯温和地说,好像为难他的不是自己一样。
  男人正拉扯着要系上交叉在爱洛斯衬衫领口的缎带时。
  门忽然被敲响了。
  “爱洛斯,是你吗?”门外传来清冽的女声。
  是姐姐瑟缇公主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乌列尔甚至不需要爱洛斯开口,放下手上的缎带,走到衣柜旁——那是从会客厅望进卧室门口,看不见的地方。
  爱洛斯笑了,指指椅子。
  示意他坐着就可以,然后独自走出去,带上半边卧室的门。
  第3章 乌列尔
  -我的命运是一片污浊的猩红。
  爱洛斯却说,那是爱的人赠给我的不熄焰火,与让恨的人以血还血的颜色。-
  乌列尔站在爱洛斯的卧室里,看着他走出房门。
  四下重归安静。
  即便爱洛斯刚才就站在他面前,一样感觉离自己很远很远。
  乌列尔的心像被攥紧了,令他指尖冷得发麻。
  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充满期待过。
  可他就仿佛一个被店主允诺,做完今天的活,就可以得到午后休息外加一张薄饼的学徒。
  等努力做完,老板吃着薄饼,装作自己忘记了许诺。
  只是又递给他一块没揉过的面团。
  希望落空得彻底。
  在今天之前,爱洛斯不曾对任何人食言。
  乌列尔从北地归来,那里很冷,即便生着火,都感觉不到丝毫热度。
  他已经渐渐忘记暖和的感觉,唯一的温度,是每次兵刃交锋时溅在脸上的血。
  从战场回来的路很长,疲倦像吹进稻草人里的沙子,轻易遍及他身上每个角落。
  但他总是要回来的,因为爱洛斯在这座城里。
  只要回到这里,回到爱洛斯身边。
  他的王子,他的爱人,永远会温柔地对待他。
  无论乌列尔风光无限,又或者残破不堪,爱洛斯都在那里,像六月的清晨,你在花园里发现的一朵懒洋洋的玫瑰。
  那双瑰丽的眸子会温柔注视他,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修长指节会抚摸过他被旁人视为恶魔附身的红色长发,指腹拈着发尾时,头发几乎生出知觉,连接着耳尖也发痒。
  他会剥开他的软甲,环抱住他的腰肢,一寸寸抚摸佯装丈量,略带责备问出“怎么瘦了许多”。
  他会吻他的额头,吻他的唇,肌肤,将他压进他会客室的紫色天鹅绒躺椅。
  在他因痛苦颤栗时,拥他进怀抱。
  不,其实不是爱人。
  爱洛斯从未向他确认过这身份。
  但他许诺,若他凯旋,会实现他一个愿望。
  乌列尔直言过,想与他共度此生。
  爱洛斯欣然同意:“我会给你一个难忘的惊喜。”
  现在他知道了,这“惊喜”果真难忘。
  外间的敲门声停下来,爱洛斯打开门。
  一门之隔,乌列尔听到他们商量着稍后的国王票选。
  瑟缇公主告诉爱洛斯,设计除掉他,完全是大王子雪缪的提议。
  王后率先采纳,她不得不参与。
  不过没关系。只要爱洛斯投靠她,她自然会解决大王子。
  其他都不重要,一旦爱洛斯稍后投票选她,局势就会倒向她这边,一切将尘埃落定。
  她就会是下一任国王。
  她神情紧张,更多是激动。
  爱洛斯轻松安抚着她。
  从门缝望去,他的衬衣系带仍没有绑好。
  但反而更配那副随性的样子。
  他倾身和瑟缇说话。
  公主伸手去摸他微微蜷曲的长长黑发。
  爱洛斯笑得格外温柔,活脱脱一个心里想着姐姐的好弟弟。
  只是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和刚才望向自己时一样。
  爱洛斯提醒得没错,他从不欠自己什么。
  身份、名爵,乃至性命、力量,爱洛斯足够慷慨。
  再多信仰与忠诚都无以为报,可自己竟迷失在呵护与纵容里,想要独一无二的爱。
  乌列尔想着,手无意识攥紧,伤口崩裂开来,渗出血珠。
  终于,百般确认后,外面的瑟缇觉得她与爱洛斯的计划万无一失。
  她起身离开。
  爱洛斯送她出门,她的直到脚步消失在走廊后。他才转身,走回里卧室来。
  乌列尔见他回来,机械地去拿纱布给他包扎。
  他的手忽然被握住了。
  “你流血了……”爱洛斯抬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怎么这么不小心?”
  很温柔,不是对爱人的态度。
  是待人一视同仁的温和与疏离。
  他忍不住还是想问:你许诺过我的,真的忘记了么?
  我们之前的那一段时光,也不算数了,对么?
  却有微凉的气息从手背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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