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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怎么知道有朝一日,自己会不会栽到我手里。”
  像是一句谶语。
  她沾了红花油的指肚与季庭柯肌肤相贴,相似、一样火热的温度。
  季庭柯盯着那只手,它游弋到内侧、轻轻剐蹭,他攥停了她的动作,语气很低沉:
  “单方面违约,能造成你什么个人损失?”
  罗敷没有抽回动作,反而往他那处送了送。
  她笑了,“损失我一颗少女春心。”
  “爱情,千金不换呐。”
  季庭柯松了手,罗敷佯装毫无防备地、一下倒下去,伏在他的颈间。
  男人温热的血管近在咫尺,绷紧了跃,他轻声骂:“骗子。”
  罗敷趴着没动,她笑的时候胸腔振动,低低地、短促地,半身抖个不停。
  “彼此彼此。”
  贴得太近了,像在调情一般,
  “季庭柯,我们合作吧。”
  “你给我、我想要的,我给你、你想要的。”
  季庭柯淡淡地:“可是,我没什么想要的。”
  罗敷弯了弯嘴角,指肚摸了摸男人的眉眼,摸到眼角一块肉眼即不可见的疤,她笃定地:
  “你有。”
  窗外,夜色是一条平静的河流,底下沉骨无数,发出妖冶歌声。
  *
  季庭柯单方面挨了一顿揍的事, 很快传到了更多人耳里。
  有鱼加面馆的老板,在电话那头啪嗒啪嗒抽着烟,牙关咬着烟屁股,含糊不清地:
  “你小子。”
  天光已经半亮,季庭柯坐直身子,他说:“耽误不了事。”
  他半残。店里一个瘸子,一个外地来的蛮子,老板忧心忡忡,烟抽了一半,心不在焉地掐了,问:“哪儿来的仇家?”
  季庭柯撑着床边往下挪,语气平平:“过去有些旧怨。”
  “找不上店里吧?”
  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激起粉尘、在光的直射下原形毕露,飘飘然地游荡在半空中。
  “不会。”
  他无所谓地,“就算有,那也是在店外面。”
  在外面挨一顿揍。
  在外面闷不吭声地受了。
  老板勉强满意了答复,失笑、还是一句。
  “硬骨头。”
  还有,一早没来得及跑各家送水货的汪工。
  他精力充沛地砸门。全然不顾来开门的罗敷,忽略她阴郁得、几乎要滴出水的脸色。
  年轻人杵了俩齐肩高的拐,拐脚拖在地上。地砖都被剐得:“呲啦——”
  “呲啦——”
  季庭柯被吵得开了房门。他虚虚倚在门框,受伤的那条腿不受力,微微点着地。
  汪工一看就受不了,半张着嘴。
  在他抬高声音前,季庭柯捏着肩、匆匆把人丢进了房间。
  俩根拐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汪工挣扎着拖进来,声音像焖进锅里收汁儿。
  罗敷盯着地砖上,被拐剐蹭的一条痕迹。
  她用鞋跟跟着磨、磨到季庭柯门口。
  一门之隔,男人轻轻用手肘怼了两下门。
  暗含警告地,逼着罗敷原本凑近的耳朵、离得更远。
  等脚步声远了些,上身藏蓝色工作服、下身深灰色工装裤的汪工掸了掸灰——
  他不敢坐到季庭柯床上,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矮了一头,更便于去撩季庭柯的裤腿。
  青紫的、沁着红花油的颜色,肿得老高。
  年轻人唏嘘地“嘶”了一声,他问:
  “谁干的?”
  季庭柯支了拐,半撑在腋下、试探着走了几步。
  他压低了声音。
  “老叔。”
  汪工纳了闷。他一个打挺、又站了起来:
  “老叔,不是迄今、还住在煤一中那儿。”
  季庭柯微一点头,他没有否认地:“嗯。”
  “昨天,我去家属院了。”
  汪工心里一惊,他弯下腰、为季庭柯卷下裤腿的动作幅度更大,不小心碰到伤处,男人淡淡地、闷哼了一声。
  一时无言。
  汪工难得严肃,难得敢硬气地,一点点压下目光。
  他问季庭柯,是不是最近的日子太舒坦了。
  “你知不知道,煤一中那儿、有多少人想让你死。”
  季庭柯仰回了床上。枕头盖在脸上、他不去看汪工的表情。
  他说:“我去看看小响和嫂子。”
  家里冷气调得很足。汪工却还是热得抹了把汗,他低声地揭穿季庭柯:
  “是去看小响和嫂子,还是看那几个埋土里的?”
  他慢慢地眯起眼睛:
  “你该不会,又给他们送钱了吧?”
  季庭柯没吭声。
  良久,汪工幽幽叹了口气。
  他这会子也不叫“哥”了,连名带姓地:
  “季庭柯,做人光凭有良心,是活不下去的。”
  他轻声到音调几乎从肺里飘出来,稍一用力就散了:
  “你没听说吗?赔偿款早就下来了。一条人命百八十万的,不缺你杀鱼、煮面换来的那点仨瓜俩枣。”
  “有些责任不是自己的,上赶着扛、也没人领情。”
  他苦口婆心,季庭柯沉默着、配合点了两下头。
  也不知是敷衍,还是真的体会到了。
  倒是生硬、蹩脚地转了个话题。
  季庭柯捡了从掖下再次滚到地上、汪工带来的两根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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