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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男人的语气里带着讥讽。
  他上下打量着她,罗敷清晰地,从他眼中看出了“自作多情”四个字。
  季庭柯没有抽完那根烟。他按灭了烟头,一簇雾消散在指间。
  被丢在楼上的郝响从楼道口跑出来,叫了季庭柯的名字。
  他说:“妈妈醒了。”
  男人要应、要走出去了,被罗敷掐着肩膀,反推、按到了墙角。
  她堵住了他的嘴。
  这是一个不带迤逦色彩的吻。
  牙磕着舌头、唾液带着恨意纠缠。
  季庭柯尝到了罗敷嘴里的烟味。
  她也尝到了他的。
  苦涩、干裂、柔软的,像是嚼烂了、要生吞入腹。
  郝响的声音伴着这个冲动的吻,渐远、渐小。
  罗敷松开了季庭柯,她鼻梁抵着季庭柯的下巴,她蹭着那一小块磨砂质感的青茬,轻轻喘着气。
  “问我,为什么会找上郝国平家里。”
  季庭柯偏过了头,隐在黑暗里,他抿了抿唇。
  “不想问。”
  罗敷说:“必须问。”
  她黑色的瞳仁在黑暗中烁出慑人的光,里面藏着火舌肆虐、匆匆席卷。
  季庭柯像是被烫到,鬼使神差地,口舌都被她的话侵占、利用。
  “所以,为什么会找上郝国平家里?”
  罗敷许久没掸过烟蒂,它长长地落下,烫回她的手背。
  她看了他一会,像是用眼睛,完整地爬过他的五官。
  “有人告诉我,是你、伙同郝国平一起,故意炸了一期的厂子。”
  四下没有动静。
  隔几秒,季庭柯终于忍不住地、冷笑出声。
  “你信吗?”
  罗敷说:“盛泰的赔偿款,一条人命、一百多万。”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她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我想不通,如果真的是郝国平做的,他拿了一百多万的赔偿款、人都没了,究竟有什么用?”
  “总归,不能单纯是为了报复。”
  她看了眼楼上,低头、又吸了一口烟。
  “现在,我想明白了。”
  “因为他同样患有矽肺的妻子。”
  季庭柯掰了掰手指,他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指头。
  触感一片干涩,他堵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罗敷在烟雾里抬起头,她的语气很平淡,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话、在季庭柯心里掀起骇浪——
  “那么,遇害的其他四个人呢?”
  “他们知道,那天晚上会发生什么吗?”
  她静了一会儿:
  “他们和郝国平一样,都有‘必须去死’、‘用死来谋得赔偿’的苦衷吗?”
  季庭柯按了按额头,他露出一个含义荒谬的笑。
  “铝水泄露,本就容易发生事故,在各地、断断续续有不少案例。这里不是第一起、也不会是最后一起。”
  他低头看着她,像是料定了她不会有答案一样。
  “即便你的假设成立——我也没有卷入其中的动机,不是吗?”
  男人转身、要离开,罗敷叫住了他。
  她仰着脸,一点一点地将男人的心提起来:
  “依你的说法。郝国平妻子,为什么要说——追究真相、就是逼他们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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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真相,又为什么会害人。”
  男人愣在了原地,似乎没料到这一句。
  他看向外面、她乘胜而追:
  “盛泰轻合金工厂。这一家的绝对控股人,名叫季淮山。”
  “你也姓季,他也姓季。”
  “他跟你之间,是什么关系?”
  良久,她才听到了季庭柯辩驳的声音。
  “没有关系。”
  罗敷把烟盒塞进了兜里,她眯眼看着他。
  她学着别人、学着汪工的模样,也叫他“大工程师”。
  “爆炸事故发生后,没有哪个安全工程师,能够逃过事故责任追究与处罚。”
  “但你没有。”
  “你没有接受问询、或者任何调查。”
  “什么样的‘没关系’,会为你担保,拼死保下你?”
  季庭柯往外走了几步,他半个身子暴露在光线里、半个身子埋在走道里。
  第30章 以命换命
  风在地上打旋。
  罗敷被风迷了眼,她伸手捻了捻干涩的眼窝,以沉默作为这次交谈、不欢而散的句号。
  郝响还站在外头,小少年用红领巾捻鼻涕,看向她的目光依旧充满敌视。
  季庭柯拍了拍他的肩,领着孩子上楼。
  急诊室门口有一小格斑驳的玻璃,透过那、能看到杨婷奄奄一息地卧床,像一具轻飘飘的躯壳。
  来往有病人家属、医护、甚至是清扫医疗垃圾的阿姨,他们交耳、半掩着口鼻的手势是一只爬满锈斑的喇叭。
  那口喇叭已经没有了电,不遗余力、嘶哑地:
  “可怜那孩子,小小年纪没了爸,两口子剩了一个、下一个不知道能撑多久。”
  “这个月第几个了?第三个了吧。”
  “嘘。”
  走道两侧的病房门敞着,悬在壁上的电视重播新闻,说的还是当下热度最高的“轻合金工厂爆炸事件”:
  数名失联者被确认已无生存可能,其名单一并公布,人民法院将依申请,启动宣告死亡的法律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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