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左不过是几句敷衍糊弄。
  因此直到今日他才知晓,宋溪亭的腿原来是这样伤的。
  陷阱太高,小溪亭拖着一条骨折的腿,没办法爬出去,只能期望有人能发现他救他出来。
  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两日。
  第42章 溪亭
  这两日里,他没有吃的,也没有水。
  饿了就只能在坑底抓虫子果腹,渴了就咬破嘴唇,舔上两口血。
  就这样艰难存活到第三日清晨,奄奄一息的小溪亭终于等到人来救他了。
  他听见阿娘的声音在耳边急切呼唤,涕泪俱下。
  周围还有很多吵杂的声音。
  小溪亭动了动手指,想去摸摸阿娘的脸,帮她擦干眼泪,但这么简单的动作他都没有力气做了。
  这是陈争渡第一次见到宋溪亭的娘。
  女人穿着粗布麻衣,依然难掩清丽的气质,只是眼下乌青嘴唇也起了死皮,看着虚弱狼狈。
  这两天她为了找孩子,挨家挨户没日没夜地求,终于从一个孩子口中得知阿亭可能跑进了树林,这才赶来营救。
  负责这片区域的猎户生怕他们母子赖上自己,不大高兴道:“宋娘子,这可是你家孩子自己不要命乱跑,你别想讹老子啊!”
  宋娘子眼泪都来不及抹,抱着孩子忙说不会,然后急匆匆去找村里的大夫。
  说是大夫,其实只是个赤脚医师,年老体虚,医术也不佳,给孩子接骨的手法粗糙,不可避免留下了丑陋的疤痕。
  小溪亭在家足足养了一个多月的伤。
  起初宋娘子怒其顽劣,总是严厉苛责,让他下次不准乱跑。
  小溪亭不哭不闹,乖乖点头。
  将将能下地的时候,宋娘子抱着一个泥罐子放到小溪亭手里,里面传来响亮的蛐蛐叫声。
  “娘亲,这是送我的吗?”小溪亭眼睛一亮。
  “你说你是不是傻,为了抓只蛐蛐差点摔死自己,以后想要什么和娘说,听到没有?”宋娘子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了抚孩子头顶,呢喃道,“阿亭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小溪亭不懂他娘的忧愁,只知道抱着泥罐子,犹如获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
  当天下午他就带着娘亲送的蛐蛐出门了。
  村子里的孩童依旧聚在古井旁玩耍,小溪亭腿脚没好利索,步伐十分笨重,不出意外又遭到了同伴的嘲笑。
  “宋溪亭,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让你去林子你还真去?害我被爹娘骂了一通!你这个害人精!”大豪恼羞成怒道。
  “……我有蛐蛐了。”小溪亭把泥罐子给他们看,天真地问,“你们可以带我玩了吗?”
  有人骂道:“他不会是傻子吧?”
  “谁要和你玩,你这个扫把星!我妈说你是不祥之人,害死了自己爹爹和族亲,是要遭老天爷报应的!你和你娘赶紧滚出我们村子吧!”
  小溪亭对恶意不甚敏感,只知道他们口中提到了他娘亲,不高兴道:“你们不准说我娘坏话!”
  大豪冷笑一声,上手抢过泥罐子,重重砸到地上。
  蛐蛐受惊要跑,被他一脚踩死,“我说你们是扫把星你们就是扫把星,呸,离我们远点!”
  说罢扭头就走。
  小溪亭木然站在原地,看着那只死了的蛐蛐,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他是不祥之人,人们对他避之不及。
  在这里,他是不被欢迎的人。
  陈争渡看他捡起蛐蛐的尸体,瘦瘦小小的身躯裹在风里,好像随时会被风吹散骨头,忍不住往前半步。
  可小溪亭也不过呆立片刻,便捧着蛐蛐一瘸一拐回了家。
  陈争渡顿在原地。
  他蓦然察觉到一件事。
  宋溪亭的确三魂七魄不全,自入梦以来,陈争渡不曾见他流露过半分感情。
  不管是落入陷阱命悬一线,还是眼下被人孤立嘲讽,他都没有哭过。
  梦中白驹过隙,两年时间转瞬过去。
  宋溪亭长高了,变成了一个瘦条清俊的少年。
  每日清晨,他在房中对着模糊的铜镜摆出一个笑容,在宋娘子关切的眼神里出门去学堂。
  陈争渡则一如往常跟在他身边。
  默不作声陪伴他长大。
  只是今日似乎有哪里不同。
  陈争渡清楚感觉到梦靥的力量在增强,仿佛它也是汲取着宋溪亭的精元成长。
  走出家门很远,宋溪亭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道:“哥哥,你认识我吗?”
  陈争渡一愣,下意识往身后看去,但什么都没有。
  宋溪亭是在和他说话。
  陈争渡嗯了声,轻声问:“从什么时候可以看见我的?”
  宋溪亭垂着头说道:“昨天,我在学堂看见你一直站在外面。”他顿了顿,“我以为像你这么好看的人,肯定不是来找我的,也许是其他什么人的亲戚。”
  陈争渡定定看了他片刻,试探性抬头去摸少年,依旧无法触碰。
  他放下手,眉目温和:“我是为你而来。”
  宋溪亭霍然睁大双眼,有些惊讶,半晌才局促开口:“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带你离开。”他道。
  “……”
  “不,我不会离开,阿娘在哪我就在哪!”宋溪亭眼神一下警惕起来,退后两步,望着他严肃道,“你走吧,别再跟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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