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她这么说的时候转过头去看他,又把自己的手伸给他看。
  她一伸手,病服袖口就软绵绵的滑下去,他于是见到那截手臂。
  依旧苍白,但不是完全的白色,就像是沾染了花朵的汁液一样,上面有各种各样的颜色——莫名其妙的淤青、伤痕、单个单个陨石孔一样的针眼,针眼附近一片淡紫色。
  “怎么回事。”五条悟声音干涩得吓人。
  “打针啊。”绪方梨枝说。
  “每天都打。正常来说是可以自愈的,不过现在身体已经自愈不了了。”
  她说“你害怕的就是这个吗?【真正濒临死亡的样子】是说这样子?”
  绪方梨枝的声音比她想象中的大,不远处一个男性家属朝这边望过来,她都没有收敛。
  五条悟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最后说“对不起。”
  绪方梨枝说“你是个胆小鬼。”
  她更加不高兴了。但以前她大概不能够这么直接的表达出自己的不快的。
  五条悟没说话,只是垂着眼睛,绪方梨枝盯着前面发呆,然后抬起头看着上方被围墙分割开来的蓝天。
  她最后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句,“之前那个护士不是让你推我下来散步吗?”
  然后就指挥着他把轮椅推向某处。
  这次不是沿着石板路,而是在草坪中前行,草坪应该会有‘禁止践踏’的标语,不过在这里却没有看到——不管是在道德还是法律上来说,这些已经接近死亡的病人们显然比那些青草更让人怜悯。
  绪方梨枝让五条悟把她的轮椅推到某个确定的地方。然后一只手撑着旁边的扶手,另外一只手伸出来,身体微微弯下,去采摘花朵。
  花朵在草坪上稀稀落落的生长,仿佛也吸收了医院的死亡气息,长得很小,花瓣也稀疏,被风一吹就掉。
  但绪方梨枝很高兴的收集了很多,她指挥五条悟带她去每个看得到的花那里,摘下后一个一个的理好根茎,像小孩子一样用一只手握着,把它们横放在膝盖上面。
  差不多把地上的花朵都已经收集过一遍——起码目力所及,都已经在她的手中,绪方梨枝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花束。
  并不漂亮的野花。根茎断口的绿色汁液弄脏了她的衣服,花瓣零零碎碎的落在她脚下的踏板上。
  绪方梨枝并没有凑近去闻,她只是长久的看着那些花朵。
  那些花朵有各种各样的颜色,但也许是因为土壤问题,色彩并不艳丽,反而像透着雾气去看一样稀薄——和绪方梨枝本身的颜色很像。她自己就是一片苍白。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皮肤,被水洗到发白的病服,从头到尾没有半点的生机。
  她静静凝望着手中的花朵,最后把头抬起来,五条悟也跟她一起看向不远处的围墙。
  她察觉到他的视线。两双眼睛里面映着同样的景象。
  “我想。”她说“我想看看围墙的外面。”
  五条悟有些讶异,以为她希望他带她出医院。结果她说的却是另外一个要求。
  “之前在病房也能往窗外看,不过因为住的是二楼,并不很高,就算看也只能够看到围墙而已…他们干嘛把这个建得这么高啊。”
  绪方梨枝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些许孩子气。
  她说“你在这里刚好——来,把我抱起来吧。“
  这么说的时候,她像是小孩子一样把手举高。等着五条悟的动作。
  五条悟无可无不可的把她抱起来,花束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从膝盖上滚落下去,散落在草坪上,妹妹又在怀里面挣扎得厉害,反正不想要公主抱的姿势。
  最后像抱小孩子一样,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不是第一次抱她了。现在和以前的记忆相互对照,发现比以前轻了,体温比之前更低一点,但身上依旧有那种莫名其妙的甜甜香气。很淡,要凑得很近或者干脆把脸埋进她肩颈那里才闻得到。
  而这香气现在被更多的药味给掩盖了,是那种化学用品的药味,闻起来让人感觉鼻子痒痒的,很想转过头去。
  绪方梨枝坐在他的手臂上,抬起头望着围墙,也看它上面蓝色的天空,那个角度看不到太阳,但围墙顶端的玻璃渣短暂反射光线,让她的眼睛很不舒服。
  她眯了眯眼睛,睁开时生理性的泪水静静溢出。最后回过头看着五条悟。非常遗憾的说“看不到啊。”
  “嗯…”
  绪方梨枝说“看不到。这个高度依旧没有办法越过围墙。”
  她好像真的很想知道围墙外面是什么,于是毫不客气的催促五条悟朝那边走近。
  五条悟如是照做,石板路尽头到围墙之间有极密的杂草,他的脚踏进去,到膝盖高的杂草发出莎莎声响。
  但越靠近绪方梨枝的视野反而越狭窄,最后她的额头几乎要贴上围墙,再往上面可以看到围墙顶端,距离她还有好几十厘米的高度,而且最顶端插着很多玻璃碎片。
  绪方梨枝看着那个,毫不犹豫的伸手准备攀上围墙。
  “……!”五条悟猛地把她的手臂给抓下来,“你干什么?”
  妹妹被他拦下来之后依旧保持原先的动作,说“放开。”
  “什么…?”
  “我说把我放开,我可以自己爬上去,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虚弱——而且我想看看外面。”
  五条悟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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