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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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室殿。
  将丰禾遣回去,刘彻示意张汤继续。
  “臣以为阿玉伏法,真相看似浮出水落,实则仍有疑点不明。福宝埋尸之地确实少有人去,却并非十分隐蔽。阿玉既然冒这么大的风险杀狗埋尸,怎不选个更安全的地方?譬如沉入沧池。”
  刘彻点头。还有一点,照目前的证据证词,阿玉隐忍三年,设下如此周密的布局,行事时更是不曾在现场留下任何线索,让他们查询三天无果,可见其心思缜密。
  这么一个心思缜密又沉得住气的人,会在听闻他们放出的假消息后立刻慌乱露出马脚吗?
  刘彻不信,如今的情形更像是对方知道此事他会追查到底,恐暴露自己,故意将阿玉推出来,想尽快结案,把这一茬揭过去。
  就在这时,有侍卫匆匆来禀:“阿玉畏罪自尽了。”
  “好一个畏罪自尽!”
  显然是怕自己撑不住张汤的下一轮拷问借机以死保密。刘彻冷哼一声,怒极反笑。
  张汤面色大变,慌忙跪下请罪:“是臣之过,臣失察。”
  “确实是你之过。”
  想让一个人死容易,想让一个人活却难得多,尤其还是个心存死志的人。毕竟杀人的方法千百种,自尽的方法也有千百种,防不胜防。但人死在张汤手里,他就得担着。
  刘彻脸色黑沉,双拳握紧,指尖关节咯咯作响。
  张汤跪在下首,匍匐地面,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刘彻再度开口:“你觉得朕若无子,对谁最有利?”
  自然是诸侯王。
  张汤心下一凛,他不是没想到过这点。
  安美人已经审完,虽没脑子还爱多嘴,且对皇后与王夫人受宠不乏妒心,但此事确实与她无关。
  流言暗指的皇后与王夫人,张汤也不认为是真。再观后宫其余诸人,谁能有这种手段?他想不出来。而有动机的并不只在后宫。
  不过……
  张汤犹豫开口:“陛下正值壮年。”
  刘彻即便子嗣少,但能生刘据刘闳,就能生其他。他才三十多岁,又不是快死了。
  现在搞死刘据跟刘闳,后续呢?难道他们打算生一个杀一个?
  所以若说是诸侯,也不太说得通。除非其中有别的缘由。
  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刘彻满腹疑虑,他的手指划过证词竹简,指腹一下下敲击着,思虑良久,将竹简扔过去:“就按这个结案吧。”
  结案?明知有鬼却要结案?
  张汤懵了一瞬,立时明白过来。对方一计不成,定会再有动作。既然他们想借阿玉平息风波,不如就顺他们的意,让他们以为风波已经过去,从而放松警惕。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陛下只需做好渔翁,耐心垂钓,自有鱼儿上钩。
  张汤领命退下。刘彻又召了绣衣使者1前来。
  此乃刘彻近两年新设的机构,为他巡视天下、监察百官。官职虽低,却直属帝王管辖,,凡遇不法,皆可密奏。在朝堂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被召的绣衣使来得很快,刘彻开口便问:“刘陵最近在做什么,可有异动?”
  刘陵乃淮南王刘安之女,自幼喜华服爱热闹,多年前随淮南王入京朝贺,见识到长安繁荣远非淮南可比,遂一门心思留在长安。
  她有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太后在世时便时常哄得她老人家心花怒放。如今太后没了,在各大权贵女眷中也是如鱼得水。京中许多女眷们穿戴玩乐之风都是她带起来的。
  虽表面看全然是个生活奢靡崇尚享受的女郎,可鉴于她诸侯之女的身份,行事颇为张扬高调,刘彻也挪了三两绣衣使盯着。
  绣衣使者恭敬回禀:“翁主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仿佛在找什么人一直没找到。不知算不算异动。”
  刘彻神色顿住:“找人?”
  “是。翁主只在私下搜寻,没有大张旗鼓,应该是不想被他人知晓。”
  刘彻眼眸深沉。这就有意思了,找什么人需要这般鬼鬼祟祟,不能昭于人前?
  绣衣使低头:“翁主机敏,我们的人并不敢举止过近,探得太明显,恐被发觉。暂时不知此人是谁。”
  刘彻敛眉,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满意,却也明白绣衣组织成立时间尚短,收拢培养的人才有限,而他需要用的地方太多,因此并不是每一处都能拨派精英。
  又兼刘陵于目前看来,算不得什么十分危险的紧要人物,跟着她的绣衣使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尽力了。
  刘彻想了想:“继续盯着,有新一步消息或发现其他可疑立刻上报。”
  绣衣使领命:“诺。”
  第5章
  绣衣使离去,刘彻吩咐了常侍几句,转头起身前往飞翔殿。
  自听了丰禾的“传话”,刘据便开始坐立不安,这会儿闻得刘彻驾到,立时慌了,脑子一懵,也不知怎么想的,手忙脚乱爬到床上躺好:“我已经歇息了。”
  话音刚落,刘彻步入室内,假装没听到他的话,站床边瞧了一眼:“这个时辰歇息倒是少见。”
  正值未末申出,既非午后亦非晚间。确实少见。刘据硬着头皮一动不动没吭声。
  刘彻轻叹:“罢了,你既睡了,朕走便是。”
  说完就要转身离去,眼见这一节躲过,刘据却又躺不住了,心里七上八下,终是坐起来:“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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