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她与谢烟客就没有这样的缘分,如此相看两相厌还能坐在一起平静喝茶,全是因为他们都在意狗哥。
  回到金陵的第二天,安小六照例五更天起床,准备上街卖粥。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起床了,狗哥也起床了。
  男孩头发毛毛躁躁,脚上趿拉着布鞋,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
  “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我昨晚跟谢伯伯说好了,今天上午要跟着姊姊到街上卖粥,”狗哥这般解释着,“姊姊,你来看锅,我帮你生火。”
  安小六望着小少年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俊不禁:“好吧,过来吧,别被火烫到。”
  “嗯。”
  小少年虽然因成长环境和正常人不同,行事作风有些天真稚嫩,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痴傻儿,经过安小六和谢烟客的教导,已与当初在侯监集遇到的小乞儿有很大的不同。
  只是安小六这一去三个月毫无音讯,真的吓坏了狗哥。
  他不由得想起至今下落不明的妈妈,以至于现在安小六去哪儿,他就想跟到哪儿,生怕姊姊有朝一日会像妈妈那样忽然消失,然后再也找不到了。
  暗淡的天空一点点亮起来,姐弟俩在灶台前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这段时间书读得如何了,”安小六随口问道,“我在兰州时托人帮你挑了些书,昨天忘给你了。”
  其实安小六书读得也一般,她不是天纵奇才,学习制毒和暗器占据了大部分精力,加上几个师父文化水平参差不齐,安小六只能苦练书法,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有文化的人。
  所以她希望狗哥认真读书,最起码、最起码……想到狗哥听写时画下的一个个圆圈,安小六悲哀的想,没什么要求了,他识字就行。
  狗哥身体一僵,不自在道:“还、还行吧……”
  他不自觉耷拉下脑袋,将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生怕姊姊现在听写。
  安小六也是从狗哥这个年纪过来的,看到小少年畏首畏尾的样子,哪能不明白呢。
  “这三个月看书了吗?”安小六问。
  “没、没有。”
  狗哥不会说谎,他虽然心虚,但还是没有说谎。
  “为什么不看书?”安小六又问。
  “一直跟着谢伯伯学武。”
  “谢前辈没教你?”
  “教了一点。”
  “都教什么了?”
  “……”
  狗哥沉默,他想不起来了。
  比起读书识字,他更喜欢拳脚功夫,连谢伯伯都说他在习武上有天赋,狗哥练得就更加起劲儿了。
  这段时间他天天在院子里习武,完全忘记了识字的事情,谢烟客本来还记得这件事,后来发现自己这个傻徒弟颇有武学天赋,不仅学得飞快,还能举一反三,谢烟客恨不得将一生绝学倾囊相授,便也忘了傻小子是个半文盲的事情。
  安小六听着狗哥讲述他这三个月的生活,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所以说……你这三个月既没有学习新字,也没有温习旧字?”
  “昂。”
  男孩缩了缩脖子,像极了富贵儿说的那些“学渣”。
  安小六深吸一口气,在“把不上进的弟弟打个皮开肉绽”和“补课”之间选择了后者:
  “今晚听写。”
  狗哥耷拉着脑袋,像个被抛弃的小狗狗:“知、知道了。”
  晌午。
  卖完粥的安小六和狗哥收拾摊子回家。
  安小六让狗哥换上一身新衣服,自己依然是那副灰扑扑的打扮。
  她要带狗哥去彭一虎的别业做客。
  经过漫长而寒酸的乞讨生活,彭一虎回家后懒得一根骨头都不想动了。
  ——这他娘的才是人间啊。
  虽说如此,这位彭家镖局的扛把子还是亲自出来迎接了安小六和狗哥。
  见到狗哥后,彭一虎热情招呼道:
  “这就是恩公的弟弟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和恩公一样都是人中龙凤。”
  说完,又有几分郑重道:“在下彭家镖局彭一虎,你姐姐救过我的性命,她是个了不起的人。”
  至于一同挨饿受冻、沿街乞讨……
  安小六没说,彭一虎也没说。
  昨天晚上狗哥已经知道彭一虎与姊姊的渊源,听到对方夸赞安小六心里非常高兴,语气上也带了几分欢喜:
  “彭大哥好,我是石中坚,姊姊平日都叫我狗哥。”
  他学着江湖人的模样抱拳行礼。
  小少年一点都不扭捏的模样赢得了彭一虎的好感:“好小子,恩公的兄弟自然也是我彭一虎的兄弟,等你再大一些,你彭大哥请你喝酒,喝最好的酒!”
  在彭一虎宴请安小六和狗哥时,楚留香、胡铁花却又回到了中原。
  与他们同乘一辆马车的是那日在酒楼碰上的李玉函与“无眉女”。
  “无眉女”不仅人没有眉毛,名字也没有眉毛。
  她叫柳无眉,是李玉函的妻子。
  李玉函夫妇说,楚留香苦苦寻找的苏蓉蓉、李红袖和宋甜儿正在他们家中做客。
  这日,马车到达开封。
  几人在城里歇下,楚留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刚好,胡铁花也睡不着,二人便在屋子里说话。
  却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
  “这位大爷,行行好,给点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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