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伊泽宪一踌躇着伸手抚摸自己被绷带缠绕的面部……
  见他这般反应，萩原研二的心立刻揪了起来，他下意识抓住伊泽宪一：“别碰！伤口恢复还要一段时间！医、医生说，现在技术已经很发达了，你的伤口都可以治疗。”
  伊泽宪一暗自放心。
  看来他当时对自己下手狠辣还是有些作用的。
  他不在乎这张脸的模样，也不在乎什么视力。如果可以彻底成为白马昭裕，就算抛弃五感又算什么呢？他真正所求不过是让白马昭裕把他从他这里偷走的东西还回来罢了。
  如果不是白马昭裕，他现在本该和父亲彻底脱离组织，在一个组织干涉不到的国度平静生活。
  【“你们应当相互救赎”】
  在刚刚进入组织的那些充满噩梦的夜晚，伊泽宪一曾无数次对自己说：“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刚结交的朋友，你们说好会永远记得彼此，你们可以成为彼此在黑暗中的依靠和救赎。”
  怀着这样的念想，伊泽宪一度过了残酷的训练阶段，通过了九死一生的考核。可他却始终没能得到朗姆的认可，也没能获得属于自己的代号。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年幼的伊泽宪一刚刚从凶险的任务中活下来，他带着满身伤痛，困惑地向朗姆询问。
  高高在上的组织元老吝啬赐予他注意，只是用冷漠的语气道：“因为你是蓝佛朗克的影子。”
  ——那是伊泽宪一第一次听说蓝佛朗克这个代号。
  然后，他就在白兰地那里见到了蓝佛朗克……也是他认定应该与他同甘共苦共同进退的友人。
  白马昭裕穿着得体的风衣，坐在拉风的机车后座上，他的老师白兰地替他遮挡了来自组织内外各种不善的目光和打量。
  蓝佛朗克像乘着马车戏弄行人的布莱登堡王子荷瑞斯，而他伊泽宪一，就是王子的挨打童杰米。
  朗姆告诉他，要成为蓝佛朗克的影子，要学习模仿他的一举一动一餐一饭，要成为蓝佛朗克，却从没人教会他该如何成为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变成他好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现在的桑娇维塞早就说不清楚他对白马昭裕最初的心态了。他偏执地把自己的一切悲惨命运归咎于白马昭裕一身，好像只要这样他的灵魂就能得到解脱。
  然而在最初的最初，伊泽宪一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认识了一个错误的人罢了。
  他没有接触过同龄人，缺乏与人交往的原则和方法，可对立的立场和步步紧逼的组织却又不给他们相互磨合接纳的时间。于是，一对原本能够成为挚友的孩童最终成为敌人——他们都回不到过去了。
  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伊泽宪一对着白马昭裕的朋友扬起笑容，就像他作为阴沟里的老鼠无数次看到荷瑞斯王子对朋友露出的那种微笑一样：“好……好久不见，萩。”
  被刀割破的嗓子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短短一句“好久不见”像破碎的锣鼓刺耳晦涩。
  萩原研二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别说话。”他哑着嗓子呵斥，“想说什么你写给我就好。”
  他把纸笔递给伊泽宪一。
  伊泽宪一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作为影子，拥有和正主一模一样的笔迹这不是基本素养吗？
  在这一点上，他或许应该感谢朗姆，尽管那也不过是一个一时兴起让他成为影子，却又对他的努力和存在视而不见的老不死罢了。
  于是平整的纸页上被人写下了熟悉的字迹：【能回到你们身边，我很高兴。】
  萩原研二哑然：“……真是的，跟我还说这种话！”
  他应当高兴的，因为昭裕并没有像他们担心的那样一蹶不振，相反，昭裕的心态放松得令人惊讶。甚至比之前那种抱有赴死决心的状态更好。
  可是为什么，小昭裕为什么对自己的现状和未来如此满意？
  ……
  “看来，有必要对你用一些激烈的手段了。”
  邮轮的审讯室中，手机屏幕在琴酒冷峻的脸上打着荧蓝色的冷光，他放下手机，用平静淡漠地语气说。
  在他对面，昭裕双手紧缚固定在半空中，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整整四天。绳索的高度被刻意维持在一个位置，让昭裕既无法站直身体，又无法坐下彻底放松肌肉。
  这种状态是很熬人的，就像水牢，是一种旨在击溃受审者精神的残酷刑罚。
  普通人坚持一个晚上已是极限，更毋论四天四夜。
  昭裕有达瓦先生陪伴消磨时光，又缺失了代表疼痛的灵魂，这才支持他坚持到现在。但精神状况尚可并不意味着身体也是如此，长时间的睡眠剥夺还是在这具身体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一直到琴酒发出声音，这只年久失修的木偶才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慢慢运作起来，昭裕抬起僵硬的脖子，对琴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怎么，桑娇维塞的计划不太顺利？”
  二十年前，组织的催眠技术还没有现在成熟，在昭裕所剩无几的记忆中，囚禁、高压、睡眠剥夺、催眠、心理暗示他通通都经历过许多遍。
  哦，还有琴酒正往他身上安装的小铁片，点击也曾是组织摧毁他意志和记忆的重要手段。
  “白马昭裕已经被公安成功救出，他们正指望恢复的白马昭裕能告诉他们boss的下落。”琴酒一边操作一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