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所以， 他才会选择来到与人族社会完全脱离的月落湖定居，相比起耶兰，月落湖就相当于是另外一个世界，可以让他暂时忘记那些前尘往事，假装自己不过是一个生活在精灵族群中普普通通的矮人工匠。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 马蒂斯难免还是会记起埋藏在回忆深处的那一天， 身为锻造技艺冠绝整个大陆的矮人一族却被人族女子踩在脚下的那一天， 也是他半辈子积累下来的自信与自尊彻底破碎的那一天。
  “喝下你给我的那杯酒之后， 我在梦里又见到了她。”马蒂斯望向眼前被守护结界笼罩着的天空， 回想起了曾经那一段段无法改变的噩梦：“以前我梦见她的时候， 梦境复现的永远都是那次我与她比试的场景。每当我跟过去一样被她击败之后，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 不管我怎么呼喊她都不曾回头， 直到我从睡梦中醒来， 她也彻底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安澜随即好奇地问道：“所以， 这回你是在美梦中赢过她了？”
  出乎他预料的，马蒂斯却是摇了摇头，“最后， 我还是失败了， 只是在这场梦境的结尾， 她没有直接消失， 而是说了一些……鼓励我的话，也肯定了我过去这么多年来为提升自己技艺做出的努力。”
  听完马蒂斯的描述，安澜猜想，或许这么多年过去，马蒂斯的执念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现在的他最渴望的并不是打败那个人族女子，而是在见到对方之后得到对方的认可，认可他这么多年来历练的成果。他内心深处真正想要赢过的，其实是曾经那个骄傲自满故步自封的自己。
  “虽然知道那只是一场梦，但是我醒来之后还是感觉，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轻松了不少。”马蒂斯长舒了一口气，随后站起身来，看样子是打算回到店铺内继续自己的工作了，他低头看向安澜，“所以，你们委托我做的那些器具，我一定付出百分之一千的精力去做，最后出来的成品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知道自己的怀梦草无意中帮助到了马蒂斯，安澜也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高兴，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加农和艾维带着采购好的生活物资返回工匠铺之后，安澜一众人跟矮人约定好了之后前来取货的时间，便趁着天色未暗离开了月落湖，踏上了返回木屋的道路。
  ……
  这天晚上，安澜结束了洗漱，换上了一身从精灵集市买来的新衣服，刚回到木屋边，就看到加农和艾维正坐在两栋屋子中间的篝火前，肩靠着肩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想到白天的时候，苏迪娜族长曾提起从艾维口中打探到的有关他金手指能力的信息，安澜的内心忽然生出一丝疑问——加农和艾维真的是出于对他的感激之情才选择向他宣誓效忠的吗？
  还是说，这背后其实有着苏迪娜族长的推动？
  又或者，这两个精灵根本就是在苏迪娜的命令下假装投诚，实际上是专门留在他身边监视他的？
  虽然已经同意与苏迪娜族长联合对抗神殿，但是想起白天时被对方两三句话就摸清底细的经历，安澜还是有一些后怕。
  他犹豫了片刻，随即走上前去，坐在了两个精灵对面的圆木桩上。
  “神眷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见安澜一脸欲言又止地坐到了面前，艾维出声问道。
  “今天我跟苏迪娜族长商谈的时候，她把加农被神殿通缉的原因告诉我了，但是我还是有一些地方不太理解。”安澜想起此前苏迪娜曾跟他提及的有关加农和艾维的往事，决定拿这个话题开头：“苏迪娜族长告诉我，神殿是为了逼迫出逃的加农交还圣物，才会将无辜的艾维你抓入地牢中，实际上你并没有参与到对抗神殿的计划中。可为什么，之前神官在审判仪式上针对的对象却也包括了你，而你在被我和西瑟斯救起的那天，也说自己犯了无可饶恕的罪过？”
  听完安澜的疑问，加农挑了挑眉，“族长大人居然把这些事都告诉神眷者你了，看来你们已经结成可以互相托付秘密的同盟了。还记得当时我们在断崖下对峙的时候，你把我一起拉了下去，让我不得不养了十多天的伤才能继续执行计划，现在想来，也算是当时的我罪有应得了。”
  艾维看了加农一眼，见对方并没有表示反对，随即对安澜说出了自己被神殿审判的真实原因：“实际上，为了维系谎言，神殿并不敢把加农偷窃圣物的事情公之于众，所以，我跟他触犯的其实是同一条罪行——‘污行’。”
  “污行”这个罪名，安澜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西瑟斯在那场审判仪式上被宣判的三条罪名，其中就包括了“污行”。
  “作为十二戒律中仅次于‘渎神’和‘叛族’的罪名，可以被判定为‘污行’的行为其实有很多，其中就包括了与身为精灵仇敌的人族交好，被神殿驱逐出精灵之乡后以受放逐之身重返家园，以及……”
  说到这，艾维面露难色地停了下来，是他身旁的加农代他把没能说出口的后半句话说了出来：“同性相恋。”
  闻言，安澜有些惊讶，“居然是因为这个？”
  在他曾经生活的二十二世纪的地球上，同性婚姻在合法化之后已经是十分寻常的事情了，所以穿越而来的他暂时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神殿会以十二戒律阻止同性的精灵相爱。
  但很快，安澜就想起神官奎恩曾经提起，精灵一族受赐十二戒律是在他们刚迁入森林不久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