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优夏空望着地板,她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起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
优夏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麻木不仁。慢慢与自己的母亲一样,认为只要耐心等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后来她已经能熟练地将善良的村民招呼进来,让他们成为父亲的食物。
但比希望更先来的,是那只身上挂满头颅的恶鬼,他在夜晚敲响了门。
悲凉萧瑟的村庄,迎来了更惨烈的灾祸。
此时时透无一郎的话如惊雷砸在了优夏耳边,父亲成了恶鬼,自己便成了恶鬼的女儿。
原来饲鬼者的她早已罪孽深重。
第8章 太阳
优夏仰头大哭起来,泪如断了线的细珠,露出无以复加的脆弱和茫然。
她和母亲付出这么多代价,害死了这么多人,还是没能阻止父亲化作灰烬,过去珍存的所有美好全部云散烟飞。
优夏用手掌擦抹着眼泪,掌间的泪顺着手腕掉落到地面,她终于想起自己当时的回答。
那时的她高举着护身符,和兄长一起满眼笑意地看向父亲:“我们也很庆幸有你这么好的父亲。”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装作无知懵懂的模样去做诱饵,再也不用与鬼化的父亲和扭曲的母亲共处一室,再也不用夜夜伴随着可怖作呕的咀嚼声入睡。
明明应该如释重负,优夏却痛苦地喘不过气来。有人救自己出深渊,自己却恨极了那双拉她的手。
为何要来?为何不早来?
满脸是泪的优夏,手心沁出大量冷汗,拿匕首的手打滑得厉害。但她无法松手,她也不能松手。仇恨是优夏这个即将溺水而死之人,看到的最后一根浮木,是她借以茍延残喘的唯一机会。
内心痛苦挣扎之时,忽然,优夏感觉身后一沉,被毒蛇缠绕的冰凉触感疯狂游走,令她遍体生寒。眼前开始一片模糊,就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进了她的脊柱和头皮,锁着她动弹不得。
背后灵般的声音在耳边低吟:杀—杀—杀。
这道蛊惑的声音给了优夏力量,她握匕首的手逐渐收紧,眼神变得坚定死寂,没有任何动摇,整个人如从深渊爬起的活死人,没了灵魂,只剩躯壳。
优夏双手握紧匕首,用力地向斜靠在树干的时透无一郎刺去。
匕首没入血肉,发出沉闷的声响,没有刺中要害,但也刺得极深,刀柄处涌现大股温热的鲜血。
时透无一郎虽身负重伤,普通人还是难以伤他分毫。只是他没有躲闪,绿玉般的眸子望向虚无,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波澜不惊,姿态松散又冷酷。被刺中后,他垂睑看向优夏的发梢,无人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优夏没料到这么容易就刺中了时透无一郎,她从那窒息的阴寒中抽身片刻,散瞳的眼神流露震惊,看向自己紧握匕首的双手,入目皆是血色。
明明不烫,却似乎灼穿了她的每一寸皮肤和筋肉,好像又回到了噩梦开始的那一天,哥哥临死前那个灰暗的眼神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父亲吱吱的磨牙声响彻整个耳膜,令人颤栗不止。
时透无一郎神色依旧淡淡的,在优夏呆滞在原地时,只手将她整个人掀飞了出去。匕首连带着女孩的拉扯,被生拽了出来,血丝拉得极长,流下来了一个黑洞般的窟窿。
时透无一郎用手按压住伤口,站了起来,日轮刀再次发出鸣响。
好了,两不相欠。她母亲没刺中的那一刀,女儿刺了。
优夏捂着被摔得淤青的膝盖,深埋着脑袋,蜷缩成了一圈,久久没有爬起。
时透无一郎持刀立于女孩的身前,气息凌烈,冷眸似刃。刀气径直挥出,地面的砖石直接裂开手掌宽的缝隙。
没有命中,优夏避开了。
时透无一郎绿眸中翻滚起杀意,他开口道:“我说过不介意帮你死得更痛苦些。”
躲开攻击的优夏身上迅速发生变化,她四肢撑地,像匹野兽。盘好的长发被刀气波及,凌乱散开,掉落一地碎发。额头上暴出紫红的青筋,双目赤红,重重喘着粗气,指甲变得乌黑锋利,这已经是鬼化的征兆了。
听完时透无一郎的威胁,优夏头发里钻出来一个婴儿大小的脑袋,狰狞可怖的白骨被一层透白的皮浅浅包裹,里边流动着暗红的脑浆,它不断地贴在优夏耳边重复道:“杀—杀—杀。”
太阳还差最后一刻钟出来,食头鬼死而不僵。虽然本体大伤,旧有的身躯不能用了,但好在他在本体被砍掉脑袋之前,就偷偷寄生到了这个不堪大用的人类身上。在一番蛰伏下,现在终于能够借用分身头颅,操控着优夏的行动了。
优夏丢了神志,只会木然执行着脑中的命令,猛地朝时透撕咬过去。
薄雾出现,弥漫开来,这是高速连续斩击下使出的剑招。优夏所有的动作都被看穿,下一瞬她的左手处有刀光闪过,时透直接斩断了优夏的胳膊。
手腕落地,优夏看着掉落的残肢,嚎叫不止。
浸透鲜血的地面之上,血液流淌,却一滴都不能溅洒在刀刃之上,时透无一郎的日轮刀已经冷峻地架在了优夏颈侧。
太阳要出来了,该结束了。
还在优夏耳边喋喋不休的食头鬼分身,被一刀捅了对穿。利刃如蝉翼,却像一块滚烫的烙铁,迸发出太阳般的热量,这一次是从内而外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