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山间风呜咽,如怨如慕,凄惨悲凉。时透无一郎站在伊织身后,风卷起他的长发,他看着变幻的场景,神色暗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神谷朔的血鬼术正在崩塌,时透背着昏迷的伊织先回了山中寺。
  幻境散去后,那座蒙尘的寺庙恢复如初。所谓的古寺只是由一个简陋狭小的木屋幻造而来,里边很干净,应该有人在经常打扫。
  之前那些消失的鬼杀队队员东倒西歪地挤在木屋里,身边全是一堆果核。除了消瘦了点,都没什么大碍,看来在他们进入幻境的这段日子里,神谷朔一直在投喂他们,没有让他们饿死。
  鎹鸦银子看到重新出现的时透,差点哭出来。幻境岁月流逝,时透已经消失了整整半个月,新一批鬼杀队队员正在赶来营救的路上。
  虽然银子坚信时透无一郎能活着回来,但这段时间还是忍不住为主人忧心。
  时透摸了摸银子的鸟羽,轻声说道:“不用担心。”
  黎明的曙光即将打破静谧,时透无一郎简单安顿好伊织后,在后山找到了濒死的神谷朔。
  他的血鬼术很特殊,不能单独以强度来评判,时透怀疑给他血的至少是个上弦。如果再成长百年,他的危害不会比下弦低。
  小孩最会造梦,他们清楚知道大人想要的是什么。
  银杏叶飘落满身,神谷朔恢复成了一个小男孩的样子。时间停留在五年前,五年间他没有任何变化。他任由落叶淹没,独留了个脑袋,拱出来呆望着圆月西沉。
  神谷朔一直在低喃着这句话:“死者未死,生者未生,想见总能相见的。”
  他在想他的父亲。
  那日神谷朔迟迟等不来父亲,既怕父亲突然回来,又不敢上山去追有一郎兄弟,只能在山脚徘徊不去。
  眼见着天色全黑,神谷朔感觉到处都有如狼豹的眼睛在看他,随时可能上来撕咬。
  身后被冷汗浸湿,豆丁大的汗珠往地上砸。神谷朔在亭内抱着柱子不断转圈,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父亲马上就来了。”
  话语戛然而止,神谷朔看到亭子斜侧高处的草丛里,露出来一只手,在月色下惨白发光。
  之前的担忧,在看到这只血手后,积攒的越来越多,快成为一种确信的预感。神谷朔试探着往那边跑去,幼小的脸脆弱又惶恐,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拨开高过头顶的杂草,终于看到了令他心死的那一幕。神谷恭介被开膛破肚,死状惨烈,看着像被某种野兽袭击了。
  孤鸦啼叫,心中哀凉。神谷朔双脚发软无力,踉跄倒地。这对年仅八岁的他而言,冲击太大,他完全没办法做出理智的判断。
  无人告诉他,现在应该逃跑。不要哭泣,擦干眼泪,要一直跑到光亮的地方去。
  神谷朔只知道跪在父亲的尸体旁边嚎啕大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着,整座山都是他的哭声。幼小的他,求助无门,伤感又无措,多么希望现在有一郎和无一郎还在身边。
  绵延不绝的哭声将刚离开的杂鬼吸引回来,本想再过来饱餐一顿的鬼,看到男孩身后站着的大人后,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山坡下,不敢再对这猎物有任何觊觎之心。
  等到这位大人走后,那小鬼才松出一口气。这次没吃到没关系,山上还有两个小孩,再去看看就好了,今夜注定不会空手而归。
  神谷朔又想起当时混乱的场景,他作为人活着的最后一刻。
  那个黑发红瞳的男人咬住他的脖子,血液顷刻被抽空离体,生命力肉眼可见的枯萎离逝。没了血也就没了价值,他被当作耗材丢到一边,离他父亲远远的。
  临死前神谷朔觉得很害怕,害怕这种说不出的寒冷。他像一只被放血的青蛙,抽搐着向父亲的方向爬去,等到小手放在那双冰冷尸僵的大手里,而后才浮现了一点笑意。
  这样就不冷了。
  妖冶美丽的男人似是觉得这样的垂死模样有趣,身上可视的黑气萦绕,他将神谷朔提了起来,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想要什么?”
  “活着。”神谷朔死灰的眼睁着,他看不清男人的眼睛,只觉得黑红混杂,好似颠倒的字符在跳跃。缓缓说出了他瞑目前的心愿,他要父亲活着。
  这个答案取悦了眼前的男人,果然向往长生才是人性的本质,哪怕是个小孩也不例外。无惨他今天心情不错,慷慨地给了神谷朔一滴血,助其成了鬼。
  鬼的血液在神谷朔的经脉中横冲直撞,身体结构被破坏殆尽。等他慢慢恢复了神志。他发现父亲的尸骨早已腐烂,大堆的蝇虫环绕,辨别不出原样。
  父亲死在鬼的手中,他也成了鬼。鬼的宿命成了悬于命运之上的诅咒阴云,是一世摆脱不了的枷锁。
  神谷朔大部分时间都不清醒,胃部在叫嚣着饥饿,他要用无数活人来填补这个镂空。他浑浑噩噩地活着,去山下杀了很多人。
  终于在清醒的某一日,神谷朔于暗夜里上山,不顾一切地去找有一郎和无一郎。
  或许他们能够救自己。
  那间屋子早就没有人了,神谷朔站在这荒废的木屋里,恸哭数夜。他明白过来,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孤零零地留在了山上。
  神谷朔从此守着这座山,像块界碑,祈祷着早日发烂,又或是在固执地等待无一郎他们回来。
  可能是执念太深,他太想要父亲活着了。后面神谷朔发现他的的血鬼术居然是制造幻境。在制造的第一个幻境里,神谷朔见到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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