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因为是被恶鬼所杀,又眼睁睁看着儿子堕入地狱深渊,神谷恭介灵魂体被圈在了这里,无法转世,成了神谷朔幻境里的“地缚灵”。
  被恶鬼袭击而死的神谷恭介,当时看到那个小小身躯,匍匐在他身侧哭泣。焦急地想劝儿子不要停留在这,可身为父亲的他什么也做不了,不仅无法阻止朔的遇难,还目睹他成为了鬼。
  幻境里的神谷朔扑倒父亲怀里大哭,他说他很害怕。哪怕他成为了鬼,他也在害怕,所有人都把他丢下了。
  神谷恭介抱着儿子,埋头痛哭。朔才八岁,为何偏偏成了那吃人的恶鬼。就这样从这天起,神谷恭介亲眼看着儿子辗转在无数个幻境中,重复着杀人吃人的恶行。
  两人的交流越来越少,到最后朔发现父亲居然在帮助他困住的人逃跑,那屋子上挂着的锁就再未解开过了。
  神谷朔如果正常活着,也到了十三四岁的年龄。在普通猎户家庭,早可以独当一面了。他知道这些年,对于他吃人这件事,父亲一直在怨恨自己。
  他偏执地要父亲活着,死者未死,生不如死,他是带来不幸的存在。
  但神谷朔的血鬼术不一样,那是带来幸福的源泉。
  可能是世事皆苦,这世间多的是宁可沉溺在美好的幻境,也不愿直面真实的人。神谷朔平安无事地做了五年的鬼,犯着赎不清的罪,听着数不尽的人间苦难。
  朔学着大人模样,夜夜在庙前祈祷,在山间徘徊。麻木地看一朝四季,树枯叶繁,这样并没有活得轻松些。
  活着,也是一场劫难。
  可害死的人还是太多了,终于还是引来了鬼杀队。
  本来打算把这些烦人的“蚂蚁”全部杀掉,但神谷朔意外地在这群前来杀他的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无一郎他们!
  神谷朔克制了自己进食的需求,用幻境把这些鬼杀队的人全部困起来,来一个困一个,来十个困十个。等他们全部出动,总能蹲到无一郎的。
  最后也正如神谷朔所愿,无一郎来了。其实从见到时透无一郎的那刻起,神谷朔竟也分不出眼前之人,到底是有一郎还是无一郎。
  他读取了时透的记忆,发现里面一片空白。
  无一郎变了,再也不是那个温柔的二哥了,他变得冷酷无情,学着有一郎的样子,变得面目全非。哪怕朔装作双子之一的样子,去哄骗他,他也很难有所动摇。
  神谷朔感到愤怒,他不能接受时透走后,把他给忘了。但后面发现无一郎是忘了所有人所有事,这才释怀。
  原来是人傻了,那就放心了。
  神谷朔决心将无一郎留下来,也送到幻境中去,这样今后就有人陪伴他了。结果被揍得很惨,他不是无一郎的对手,这几年不知道无一郎学了些什么,打人打得很痛,还逼他又一次看到父亲的死亡。
  父亲那句“杀了我”,躲在门口的神谷朔是听见了的,就是因为听见了所以才不愿意接受,他怨恨无一郎抛下了他,怨恨父亲疏远他。怨恨这昭昭天道毁了他。
  毁灭欲达到顶峰,神谷朔要让所有人都痛苦。他强行让过去五年为笼,囚禁了无一郎,逼迫他想起一切。
  可惜最后落荒而逃的是他。神谷朔想问无一郎,有一郎去了哪里,为什么无一郎的幻境里那个巨大的阴霾中,赫然是有一郎的脸。导致朔不敢轻易进入其中,好像再走近一步,就能听到有一郎哥的冷哼。
  “又在闹什么?”少年长眉倒蹙,绿眸像海洋似宽阔,看似凶戾,实际上平和温柔。
  想到这,神谷朔不由笑了笑,他手里捏着颗圆润的鹅卵石,又攥紧了几分。这是他捡到的最好看的石头,打水漂不会再输了。
  神谷朔看到了天明时的霞光希冀,现在真的要死了,却不感到害怕,而是轻松。
  “无一郎,你们当时为什么要离开?”神谷朔沉默了许久,只问出了一个问题。
  时透无一郎望着天方际白,满山银杏叶在身后起舞,他喃喃道:“因为我们都有自己的归宿。”
  神谷朔如释重负地颔首,一声谓叹:“这样啊,哥,代我向有一郎哥问好……”
  鬼的身子消散殆尽,碎片如落叶在空中飘荡。点点荧光,金黄明亮,像极了那个明朗不知忧愁的小孩。
  时透手中捧着灰烬,霞过无痕。
  那时夏日和煦,阳光正好。银杏树下,风吹起了三个少年的墨发,浅笑吟吟。
  神谷朔高举着那颗最漂亮的鹅卵石炫耀道:“这次我赢定了。”
  有一郎眼中的光华盛气凌人,骄傲似朝阳,他抛出的石子像精灵一样在水面跳跃,美丽的弧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可不一定。”
  无一郎从河中抓起一颗灰白的鹅卵石,高高抛起,唇角盈满笑意,灿若星河,清声说道:“比赛——正式开始!”
  那颗被珍藏的石子从灰烬中慢慢溜走,沉入河流,发出清脆声响。泛开阵阵涟漪后,很快消匿不见。就如同这年少记忆,踏雪无痕。
  鬼杀队大队正在赶来,信号弹的烟花映空,璀璨光彩落在水面,与那模糊绰约的一轮孤月平静映衬。
  时透呆望着,原来镜花水月,是这般含义。
  第29章 成年
  伊织醒来后,发现已经身处蝶屋。时透无一郎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眸低垂,睫羽遮着绿眸,默自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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