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些穿黑西装的人散落着驻守在四处。不是耍帅或演员,而是老远就能在气质中嗅出血腥气的人,看来有大人物来访。怎么上坟还要提前预约错开时间吗?
  幸好我翻墙的本事还在。
  我对墓园说不上讨厌或喜欢,单纯把它当成我生命里的一座建筑了。最让我感到奇妙的是这里什么信仰和国籍的死鬼都有,真正实现了世界大和平。一路上我躲着黑衣人,长柄伞的伞尖落在石板上发出轻快的响声,很像撒了一路看不见的面包屑。格林童话里,迷路的兄妹俩就靠面包屑标记一路找回了家,我也终于抵达了终点。
  我:“……?”
  我的终点站着一个陌生年轻人,怀里抱着一顶轻薄的软毡帽,从脚边散落的烟蒂判断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这却是我想不到的。
  他有一双我见过最蓝的眼睛。
  -
  中原中也18岁,最近刚刚晋升干部。
  森首领送了酒,红叶姐送了定制的西装,太宰送了刮刮乐。刮开涂层上面写着一句话:18岁已经很了不起了,只比我晚一年。
  中也懒得理他,拿了一套六个高脚杯带上红酒出门,红叶姐问又是去那个地方吗。
  开始,他以为藏在树后面的人是杀手。应该不是太宰派来的,他知道这里对中也的意义。最多也就是回程的时候在车上装炸弹。直到烟抽完都没有动静,他烦躁起来:“你动不动手?再不动手就要下雨了。”
  天气预报显示今日有雨。
  树后面的人闷闷不乐地说,我都不认识你。
  那你来干嘛?
  一只裹着厚绷带的手伸出来,指向隔壁的墓碑,碑上一片空白,像一个沉默完结的故事。
  墓园是按逝世的时间顺次排序的,意味着他的同伴和对方的祭奠对象死去的时间相仿,甚至可能是同一天。
  究竟是何等讽刺的巧合。
  中也点点头:“对不起,冒犯了,我很快就走。”
  他忍不住问了两年来有点在意的问题:“劳驾,请问为什么没有名字呢?”
  “……”
  他等来了一阵聒噪的蝉鸣,沉默,然后是口吻平淡的女声:
  “战场上,不是每个死者都能幸运拥有坟墓,也不是每个坟墓都能幸运拥有署名。”
  “……”
  “看见也是伤心,干脆就空着了。”
  原来是这么想的。
  他用闲聊的口气提起:“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对吧。”
  对方警惕地说你如果要向我倒苦水,我可是要收费的。中也嗤笑一声,抽出钱包夹往树后面扔。
  “我以前是不抽烟的。”他以此作为开头。
  陌生人插嘴,每个得肺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中也恼怒地表示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
  她不说话了。
  “我以前是不抽烟的。”
  “但是医生告诉我,我有脾气管理问题,用他的话来说就是angry issue,让我找点兴趣爱好分散一下注意。”
  “一开始,我尝试过不少东西。机车,尼古丁贴片,殴打同事…都没什么作用,还是睡不着。睡着也会梦见我的六个同伴,问为什么还没有替他们报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白天上班,晚上飙车了,全部都是环山公路赛。横滨附近不是多山嘛。”
  “终于有一天出了车祸,断了五根肋骨。醒来的时候上司…也就是之前提到的医生笑眯眯地告诉我,车彻底烧没了,其实我知道是被他销毁的。”
  “就这样我开始抽万宝路,但也只有在想到那个名叫涩泽龙彦的王八蛋的时候会抽。越抽越生气,越生气越抽。想逼自己发誓杀了那个混蛋之后就戒烟吧,内心深处又知道,烟瘾这辈子大概率是戒不掉了。”
  “我想讲的就是这样一个意志力不坚,又虎头蛇尾的故事罢了。”
  第4章 下雨
  赭红色短卷发的青年说完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酒,我靠着树坐着,仰头把后脑勺贴在树干。
  下雨前泥土的腥气里夹带了红酒味,是柏图斯:樱桃,无花果,肉桂…再多我就分辨不出来了。虽然不是很在意,我闻到了一股微弱的医用双氧水的味道。原本这股味道在下风口,不会被轻易察觉,没想到改刮了东风。
  空气里弥漫着低气压造成的烦躁感。
  我应该说什么?
  按照我近年来的风格,我应该搪塞“我陪聊是按分钟计费的”。
  我的人生的信条不多,等价交换是最重要的一条。真诚的故事是应该用另一个真诚的故事来交换的,我也没有想到他这么头铁,无比坦然地就开口说话了。
  怎么会有人轻易就可以说出口呢。
  我十分生气。
  然后道:“我也要喝。”
  年轻人:“?”
  “我是说酒。”
  那瓶昂贵的柏图斯就这么水灵灵地飘过来了,应该是对方异能的作用,看得我非常眼馋。喝了酒,我说要吃你朋友贡品里的羊羹点心,年轻人勃然大怒,说你就不能吃自己朋友的吗?
  我要是带了还能轮得到死鬼吃?
  我熬了大夜,连夜逃离俄罗斯人的恶势力范围,接着出入异能课,24小时下来只在飞机上吃了顿速食,还是没煮熟的青豆。吃饱喝足后我郑重道:
  “我要开始了。”
  “嗯。”
  “在很久很久以前。”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