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他职务不高的时候邂逅了异国来的少女。少女是财阀的继承人,身份,地位都优越太多,年龄也不十分匹配。但二人还是冲破偏见和枷锁,在乱世中找到了能容下两人的桌子。听说少女在外留学但不会做饭,他主动提出,要把这道陪伴自己求学生涯的乡土料理教给她。”
  我最烦按照自己的心意塑造我的男人。他们不乏拳拳爱护之意,也确实是为自己的审美铺路,好像我是他们毕生打造的作品。不小心一些迟早被他们关进玻璃柜子。这样的男性样本,我的人生中已经有监护人和老师了,不需要再来一个医生。何况学弟说过,随时欢迎我去他的学生宿舍。
  他给我做三菜一汤。
  服务生看来感动了自己:“不久少女被家人召回,公司也发生了重组,两个人就失去了联系。为了纪念少女,从此店里会送这道点心。”
  晶子感慨了一句多么烂俗的故事,还好是赠品。
  我说不出话,怜爱自己虎落平阳,沦为卖高价菜的谈资,只好多吃两口。
  结完账晶子去挪车,乱步偷偷问道:“他说的有多少是真的?”
  我:“……”
  刚刚我去漱了口,嘴巴里依然残留着苹果既虚伪又甜腻的味道,我含了一颗吧台拿的薄荷糖,希望能把这股味道覆盖过去,慢慢说道:
  “不能说完全假。”
  "从字面意思上,他说的都是真的。"
  第6章 幕间-森鸥外
  年轻的时候,森鸥外给自己列过一份长达三万字的人生规划书。桩桩件件条理分明,通往一条康庄大道。沿途依次是东大,留学,从医,入伍。
  他的母亲生性坚强,明白教育对人的启蒙作用。
  她鼓励他学习外语和达尔文的进化理论。万事万物有自己的位置,钢笔是放在胸前口袋里的,他必须处于人群金字塔的顶端,否则就有沦落的风险,而弱者在武器和暴力的世界是被人践踏的代名词。母亲相信只要小心规划,这一切不可能在她的儿子身上发生。
  参军后,具体进卫生署还是厚生省,森鸥外没想好。
  他的那份精心采用新罗马格式,字号12行距1.5的规划书没展望到那个地步。森的出身不低也不高,家里手里攒着几个来自高层的人情,像一把好牌,总能在他求职的时候打出去。
  在战后的军事法庭上,那些人情也的确兑现了,使得给他的判决是不名誉退伍加流放横滨。没有勒令他玉碎,森家请托的听证人自觉仁至义尽,圆满还清了人情债。因为他和与谢野晶子是日本方唯二活下来的两个人,后者已经疯了。
  森鸥外的内阁大臣之路戛然而止,从此要去和□□上不读书的蛮人为伍,替他们面诊,开吗-啡,截肢。
  他们懂新罗马格式吗?
  森鸥外轻蔑地想。
  他们甚至都不查重。
  出法庭他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眨了一次,一个人影冲到了面前。他希望这个人是一位阵亡士兵的家属,用一把水果刀捅进他的心脏,能再拧一下就万无一失了。可惜新手常常把胃当成心脏。
  然而对方甚至没有穿丧服,只是穿着新闻工作者的绿夹克,要知道日本方的士兵几乎全死了。在他的脸颊上吐了一口唾沫,对方说道:
  “你这个怪物。”
  好无能的一句话。
  警卫把疑似记者兼正义使者的人拉走,一个刚刚还坐在审判席的政客关切地说没事吧,森君。抬手时露出袖子底下的瑞士表。
  森鸥外当然没事。
  他的脸上曾经被溅过血,危险试剂,泥水…一切能想象到的不洁。他不至于连一口唾沫都容不下。内阁大臣的工作不就是容忍数以万计的笨蛋吗?森只是大失所望,心想,我就是为了这样的一个蠢货去了常暗岛吗?
  岛上的伙食十分糟糕。
  只有罐头,后来只有树皮。
  一块手帕递到了面前,是他的母亲,她也来参加他的听证会了。森鸥外还以为她不会容忍弱者,但母亲让他闭上眼。
  森:“……”
  那天手帕擦掉的不只有唾沫,政客暗示以后会让他重新派上用场。爱天皇的男孩运气不会太差。
  森鸥外揣着一张洗干净的手帕去了横滨。
  他还没有输。
  无数次,在路过黑街地上的脏水的时候,在清理手术台,焚毁尸体和垃圾的时候,他看着火光想:我还没有输,只要我能找到与谢野晶子。
  重复机械的劳动因此没那么乏味了,为了改善生活,森鸥外恢复给医学杂志的供稿,半个月后他收到一封挂号信,纸上客气地写:本刊不接受无证人士的投稿,您为什么不先去考个证呢?
  森鸥外二十八岁,成了母校为数不多被吊销执照的人,当然也能算一种校史留名。
  后来,他听说晶子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军方找了一个外援,拥有交换双方异能的能力,想把[请君勿死]移植给自己的特工。这件事是怎么不了了之的,森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明白。他的本能是能不能换给他,其次是如果不行,就必须杀了异能者。
  气得爱丽丝骂了他半个月吃里扒外,居然想换了她,不知道糟糠异能不下堂吗?
  当他闯进收容所想要带走晶子,开启命运的第二次豪赌的时候,站在他对面的人名叫福泽谕吉。那时他已经是接近朋友的存在了,夏目漱石老师邀请他们加入[三分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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