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可是港-黑隐藏在黑暗中的第六位干部。”
于是游客和本地人都被吓跑了。
织田作叹气,从我的手上解救下那只爱嚼吐司和他头发的海鸥。
“我再给你买一袋行不行?”他好脾气地商量。
我没有说不行,而是对海鸥说:“今天放过你,纯粹是卖ghost一个面子。快说谢谢ghost。”
它嘎嘎叫了三声,我自动翻译为狗男女,海鸥鄙夷地在我们头上飞了一圈,没有逮到高空抛物的机会,之后无影无踪。
我今天用了一次性的黑橡皮筋绑头发,本身不结实,此刻失去弹性断裂开,风把我的长发刮得到处跑,不仅闷热而且难以驾驭。织田作从口袋抽出一尾漂亮的红色缎带,示意我不要动,他将我的长发扎成一束。
我说:“总抢小女孩的发带,这多不好意思。”我以为这又是他给女儿的发饰。
“我买了两条,”他说,“还有一条是绿色,已经给了咲乐,那个颜色很衬她的眼睛。”
“好吧。我允许你在我脑袋上练习,回去给你的女儿编辫子。”
本以为一贯装傻的风格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织田作一定要耐心讲起这条发带的由来。
“原本以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看见你,”他苦恼地说,“可是被你扳断的小拇指十天下来好得很慢,见风就疼,下雨也疼,一疼就想起电梯里的女人。那个女人甚至偷走了我的枪。一次路过西装店看见老板做衣服的绸料,是红色的,跟邮轮上看见的一条裙子的颜色一样,也像她和我流下的血的颜色,看起来很真实。于是我问老板能不能裁一段下来,做成发带。”
“在这之后就一直放在口袋里了。”
而他甚至不知道会在身上放多久。织田作举重若轻地说完,我倒觉得这条发带烫手了,这哪里是我接受后能轻易摆脱的东西。我的脸上失去了笑容,抬手要把它从头发上拆下来,被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判断一个人,手向来是重要的参考依据。阶级,性别,生活习惯,一双手上能获取的情报太多。织田作恰好有一双我欣赏的手,很稳定,人命掌握在他手里,最重要的是他的人生掌握在手里。
我冷淡道:“要是我什么都不会还给你呢,要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掰断你的手指怎么办?"
爱一个人是多么恐怖的事,我失败的次数还不够多吗,原因甚至不出自我这边,我又该如何力挽狂澜。有时我独自乘坐电梯,看见了镜子里的女人,她太陌生了,真的还是我吗?这世上那么多人,我怎么就沦落到只能爱她而不会心碎了呢?
这个一贯沉默寡言的男人却说:“要是我只想把这条发带送出去怎么办?"
他甚至没有用爱这个字眼,已经让我觉得重如千钧。
所以直球是真的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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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没好好吃的缘故,下午我们找了一家便利店。吃完加餐我拿了一本时尚杂志打发时间,织田作尝试在写东西。他有一个理论,灵感是空气里的羽毛,出现的时候就要抓住。听太宰说,有一次他的羽毛出现在枪战中途,他躲在掩体后,问对面的帮派能不能停战五分钟。
我假装端着杂志,实则监视隔壁他在写什么。织田作发现后大方地把手帐递来。
上面写着一堆名词:lupin,上汐町,温泉,咖喱,大正,花,海风,星星,朋友,____
我沉默了。
加缪在笔记里列过他最喜欢的十个词,分别是:世界,痛苦,土地,母亲,人们,沙漠,荣誉,穷困,夏天,大海。
织田作目前写了九个,还有一个是空着的,我甚至不敢想这个位置是否为我预留。
他说:“可以让我写完吗?”
“不,”我说,“你不可以。”
我把这一页撕下来,本想团成纸团抛进垃圾桶,最后对折放进了口袋。
我们今天原本要去见织田作寄养在咖喱店的孩子,接着去lupin喝酒。晚饭前冒出两个黑手党,恭敬地请我回去参加晚宴,说您不到场的话无法开席。
这话和威胁没什么两样,我自嘲地笑了一声,对织田作道:“你可以下班了。”
我这时说:“原本我觉得你是一个特别愚蠢的人。发誓不再杀人的杀手,我看想自杀的人不是太宰,是你才对。”
“可是我拿走了你的枪,"我沉重道,再一次感受到当初从他怀里夺走的分量,"好吧,必要的时候,我会替你开下那一枪。”
织田作无比平静地看着我:“我曾经的委托人,我最讨厌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从来不需要亲自动手。”
“抱歉,我不能让别人替我杀人。”
我和织田作的一天在分歧里生硬地结束。
回到港-黑,我懒得去吃晚饭,锁上了房间的门,我草草吃了些东西又看了一部电影。《星际穿越》里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是[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不久我就睡着了。
其实在我睡觉前,我难得翻出了日记。我的上篇日记写于5月27日,想了半天我都无从下笔,最后生气地写下:
[6月18日,我和织田作之助度过了开心的一天。]
半夜时我被惊醒了,这一次不再是类似噩梦的恐慌,而是记忆宫殿的门被砰砰敲个不停。我打开门,发现一本日记在我的门前嘤嘤大哭(书是怎么做出哭的表情的),它也像上岸的鲤鱼一样弹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