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他们已经死了,”[书]冷淡地说,“我指的是所有在你回忆里死去的人,你的守护者,你的哥哥。即便我们目前身处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注定是要发生的。这一次不是你说一句[不管]就能讨价还价的。因为[唯一性],我来到了你的身边,在每个你需要做出重大决定的节点,我都通过平行世界变相给你提供了前瞻性和解决问题的思路,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偏偏回应那些人的欲望?欲望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没什么好稀罕的,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专为你被挑选出来的人。”
“[唯一性]的美妙你体验过了,现在也该见识它的残酷了吧,宿主?”[书]彬彬有礼地对我说,“还是你想像俄狄普斯一样,无论如何都要试着挣脱无法摆脱的命运?不尝试一次乃至数次,你就无法甘心?”
俄狄普斯这个名字,代表着命运的必然性。
他的生父听信了预言——[自己的儿子会弑父娶母],于是将刚出生的婴儿遗弃到深山喂狼,双足用铁钉活活钉在一起,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谁知道婴儿被牧羊人捡到,并成了邻国国王的养子。
俄狄浦斯王在爱和无知中长大,成了一名出色可靠的王位继承人,接着听到了自己[弑父娶母]的预言。为了避免悲剧,他痛心地离开父王和母后,发誓永不回故国。旅途中,他无意杀死了一位产生冲突的老者,破解了斯芬克斯的谜语,最终攻克了敌国并迎娶了国王的遗孀。
不难猜到,那位被杀的老者和国王的遗孀正是他的亲生父母。
“告诉我汤姆,”我奚落地问,“他也是被你们选择的幸运儿吗?一生都走在一条无法变道的单行道上?”
[书]反问:“他不幸运吗?生父母和养父母都是王室;你不幸运吗?不像你的很多朋友,你一生从来没有品尝过被人践踏的滋味吧?那么多人爱你,保护你,祝赞你的一生幸福。”
它所代表的命运之力充满恶意地对我笑了一下:“你现在已经站在过去和未来的十字路口了,让我见识一下人类的决断与勇气吧,再不济也是挣扎,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屈尊降贵呆在碳基生命的身边?”
我天人交战的同时,小织田和福泽谕吉交上手了。他用力地向一侧倾斜倒在地上,木椅因此散架,绑在椅背后的双手解放出来,少年织田足部用力,越上天花板,交手了几个来回,少年终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双枪,弹道后的瞳孔聚焦,子弹的方向瞄准了设下陷阱,将他引来的真正的凶手。
他扣住扳机,枪响了。
他人命悬一线,福泽谕吉下意识发出了“不要”的呐喊。原因到底是出于对生命和正义的怜惜,还是不愿目睹孩子犯下杀孽呢,连他自己都理不清。
子弹没有像预测的一样击中方才还是凶手的受害者胸膛,擦着对方的肩膀打碎了玻璃窗户,小杀手茫然地被黑发女人,也就是我提住了衬衫领口,脚尖轻微离开地面,福泽谕吉自己提猫的后颈就用到了同样的手法。他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她的童养夫,应该不会忍心他杀人才对。接下来,他会看到我干脆地举枪,射击,打中了受害者的心脏。
所有的动作只在一瞬之间,我将发烫的配枪重新收回腰间。
小织田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枪身的编号。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明明想要房间多出一句尸体的话,不阻止少年就可以了。是想亲手品尝杀戮的快感吗?诸多疑问最终汇聚成尊严受到的挑衅,福泽谕吉将刀尖指向我:“阁下不会以为我会善罢甘休吧?”
我提住小织田命运的后颈,他甚至乖巧地蜷缩起脚尖,分量不会比一把轮椅重。由于侧翻,他的手肘磨破了皮开始出血。我小心避开他身上可能存在的伤口,将他横抱。
“你不恐高吧?”我一本正经地问。
他先点头再摇头,到底这代表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总之,害怕的话就乖乖闭上眼睛好了。”
小织田皱起眉:“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害怕的东西,包括死亡。”
“那你真是太棒了,我反正怕蟑螂得要死。”
织田:“?”
我站在刚刚打碎玻璃的窗台上,刀掀起的杀气在身后迫近,楼间距大约十米,攀墙索的金属发射器牢牢攀住对面大楼的空调外机,我轻笑了一声:“你最好抓紧一点,我们要跳了。”
跳上风的背部的一瞬间,少年迟疑地握住我的一缕头发,很轻地圈在手指的圆圈里,怎么都不可能扯痛我。
“开枪。”我命令。
他打碎对面较低一层的玻璃幕墙,我们顺利地荡进大厦内部。承接玻璃碎屑的一瞬间,我下意识用自己的背承接了冲击力,把少年的头部护在怀里。
他睁大眼睛,以为我要将他锁喉,一口咬在我的胳膊上。
事后我才发现了那个小小的牙印,当时我的头发里缀满亮晶晶的玻璃渣,衣角被割开,怀里抱着一只不断扭动挣扎的野猫。我问书:“为什么当时在海参崴,乱步在我的纪念品摊位前蹲下,说这既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也不是?”
“因为直到这一刻,你们的第一次见面才发生了,”[书]说,“你正在创造未来,而不是过去。那个男人太聪明了,一眼就推断出你们的相遇明明在过去,却还没有发生。”
“好吧,”我已经被绕晕了,“换句话讲,对我来说,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事,才是过去。一切还没发生的,即便时间点是过去,它仍然属于未来的范畴,是这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