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后来工厂裁员,他过了一段混吃等死的日子,也就是那段时间里,家里人着急他的婚姻大事,于是经熟人介绍,认识了刚进柏盛制药的纪泽兰。
两人很快相爱,方卓在纪泽兰的牵线下进了柏盛的销售岗。
没过多久,方冉怀出生。
生活进入新的篇章,也在此走向失控的深渊。
纪泽兰过于优秀,事业心强,薪资和地位都比他高出一大截,这种女强男弱的家庭状态让方卓心理逐渐失衡,他开始酗酒,之前唯一的兴趣爱好也抛弃,整天都沉迷打牌,对于家庭教育毫不关心,还看不惯纪泽兰的指手画脚。
一开始只是言语的打压,后来变成暴力。
纪泽兰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但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就能彻底将她压垮。
那时人们视离婚如洪水猛兽,离婚带娃的女人更是没有立足之地,她只能一次次隐忍,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护住年幼的方冉怀。
她深处泥潭,却拼尽全力托举起她的孩子。
于是她抓住一切机会,再也顾不上其他:“谭总,我想要去海滨,请您把我调到总部吧。”
砰砰。砰砰。
敲门声持续了一阵,黎川才从睡梦中惊醒。
他居然睡着了。
迷迷糊糊看了眼时间,刚刚过饭点。
电视节目已经开始为晚八点的春晚预热,黎川揉了揉眼,打开门。
方冉怀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各种食材:“现在方便吗?”
黎川不明所以点点头。
方冉怀笑了,嘴唇的弧度上扬得刚刚好,他盯着他的眼睛,诚恳地问道:“可以和你一起过除夕吗?”
屋内热气腾腾,电视节目热闹非凡,方冉怀站在厨房前仔细处理食材,黎川把餐具摆好,随后默默坐在餐桌边。
黎川没有问他今天为什么不和家人过年,方冉怀也没对下午陆家兄妹的出现感到好奇,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干涉对方的私事,像是孤岛中遇上的同类,只是短暂凑在一起取暖。
不问过去,也没有明天。
“锅开了,煮吧。”方冉怀把东西端过来,坐在黎川对面。
黎川喝了口啤酒,起身往柜子边走:“你喝什么,可乐?橙汁?”
完全把他当成孩子。方冉怀无声勾了勾嘴角:“可乐。”
汽水的沸腾在方冉怀嘴里炸开,还不等他动筷子,黎川便从锅里捞出涮好的肥牛卷放进他碗里:“多吃点。”
方冉怀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你不喜欢吃这个吗?”黎川注意到他眼神,问。
“没有。”方冉怀盯着他眼睛,“我很喜欢。”
火势正旺,一时间只听得见煮火锅的咕噜声。
黎川没有接话,方冉怀也没动作,热气弥漫在他们中间。
轻咳一声,黎川率先移开眼神,又给他涮了片牛肉:“喜欢就多吃点。”
整顿饭方冉怀都没怎么主动伸出筷子,酒后的黎川莫名散发出长辈特有的关照,自己都晕得拿不稳筷子,却还要一个劲地给方冉怀夹菜。
“你太瘦了。”他说,“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怎么能不好好吃饭。”
方冉怀小声道:“我吃撑了。”
啪嗒。
黎川又开了一罐酒,闻声扯着嗓子问:“你说什么?!”
方冉怀被他这副模样逗笑:“我说,很好吃,谢谢你招待我。”
黎川大手一挥:“哪有什么招不招待的,不管你平时有多孤僻,但这种日子还是尽量不要一个人呆着。”
“为什么?”
冰爽啤酒混着黎川的叹息一起进了肚子,他的语调有些低沉:“……因为会觉得自己很可怜。”
方冉怀没有接话。
沉默片刻,黎川回过神,他抓起烟盒,随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随手一丢,转而又喝了口酒。
“你会觉得自己可怜吗?”他听见方冉怀问。
“这世界上谁不可怜呢?”
方冉怀扯了扯嘴角,尽管眼里完全没有笑意:“即使有很关心你的朋友在身边,你也会这样觉得吗?”
“怎么说呢。”黎川靠在椅背上,眼神浑浊不明,“如果非要比喻的话,我是飘在救生筏上奋力划桨的难民,我的朋友就是开着游艇疾驰而过的贵宾。他们可以享受生活玩个畅快,我却得时刻担心如果回去晚了,家里还会不会为我留盏灯。大海无边无际,所有人都处于海浪中心,只不过有的人游刃有余,有的人战战兢兢。和他们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可怜。”
说完,黎川又自嘲笑了笑:“我随便说的,别当真。”
“那和我比起来呢?”方冉怀问,“你现在所拥有的,已经是我无法企及的生活了。对我来说,你应该是拥有豪华游轮的存在了。”
黎川拿起酒瓶和他碰杯:“所以才说这世上谁都可怜。”
春晚已经开始一会儿了,电视里歌舞升平喜气洋洋,家里却久久萦绕着无法言说的苦涩气氛。
又是几罐啤酒下肚,耳鸣持续不断,黎川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他下意识拿着啤酒瓶敷上脸颊。
“别喝了。”方冉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说着就要去拿黎川手里的酒瓶,却被后者挡住。黎川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有点郁闷:“你说,我不回家……不去看老爷子,是正确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