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绀音迟钝地眨眨眼。这个词她没怎么听过。“感伤?你在感伤什么呀?”
  “我……”
  刚吐出一个字,他又有点说不下去了,抬头看了看绀音,又是一声叹息。
  他沉默了片刻,才能接着说下去。
  “我先前负责为两位鬼杀队的剑士锻造日轮刀,这两位剑士都在无限城的那场恶战中不幸去世了。都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去的,因为与他们同行的剑士也全都身亡了……就连日轮刀也遗失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说不定都被碾成粉末了。”
  “哦——”绀音想要点点头,但总觉得这时候似乎不适合做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你在想念那两位剑士吗?”
  “算是吧,也不全是。决战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要是还和最开始那样难过不已,反倒显得自己多愁善感了。他们肯定也不希望大家为了自己的离开而难过太久的。我其实真的已经可以放下这件事了,可是……”
  说到半途,他又停下了,偷瞄了绀音一眼。
  阿文有时候真的很像铁之森——没错,就是在不太坦诚和支支吾吾这方面。
  这到底是刀匠村的大家共有的特点,还是人在过了中年之后就会变成不坦率的模样呢?绀音猜不出来。但如果答案是后者,那她一定会颤颤巍巍无比心慌,发誓自己绝对不要变老,更加不能变成弯弯绕绕的中年人。
  这么想着,她就更希望直白地追问一句“可是什么?”了。不过她的胸口莫名有些闷闷的,或许是名为“感伤”的氛围从阿文那儿来到了自己的身上。
  耐心地等了一小会儿,期间他又偷瞄了绀音三回。这下她实在是憋不住了。
  “可是什么?是和我有关系吗?”她添上一句,“你老是在看我。”
  “呃——!”
  他很心虚地别开目光,把脑袋压得更低,很勉强地点了点头。
  “本来是已经放下了的,但看到你来到村子、知晓了日轮刀会变成人之后,就又忍不住想着去世的那两位剑士了。”
  他顿了顿,大概是感觉到自己这话说得有点歧义,匆忙补充道。
  “啊,但我可没有在肖想自己锻造的刀也能够变成人!我不像五郎叔那样,对日之山神怀揣着比谁都虔诚的信仰。我只是总在想,去世的那两位剑士和下落不明的刀会不会怪我呢?”
  绀音有点没听明白:“有什么好怪你的?”
  “要是我的本事再厉害一点、锻造出的刀更加结实一点,说不定那两位剑士还能活下来,刀也能一直完好无损。一想到自己的无能,我就觉得愧对他们,原本想着开春了就去他们的墓前祭拜,现在却怎么都下定不了决心了。啊啊……犹犹豫豫的我更加无能了……”
  阿文的面具几乎完全没入了衣摆之间,领口的深色水渍晕开得愈发明显,肩膀也很不自然地上下耸动着。绀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知道归知道,该怎么响应才好呢?她对此没有概念,也没有半点经验。
  很久以前的某段时间,义勇也常哭哭啼啼的——正是他刚加入鬼杀队的那一阵。不过那时她也才刚被打造成刀,意识也好感情也罢,全都不存在,她只是很僵硬地被他挂在身边,不需要、也根本不会想要成为一个体贴的伙伴。
  拥有人形之后,她就没怎么把这点往事放在心上了,难得想起来,也带不起很多的感伤。况且义勇早就不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少年了。
  她知道自己大概不会再看到掉眼泪的义勇,却也想不到会见证刀匠的眼泪。
  对此有手足无措吗?嗯……这倒是没有。
  绀音双手托着脑袋。
  她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才好,可感伤的氛围让她也很难提起劲来。好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全都无疾而终了。倒是阿文先平复了情绪,讪笑着向她颔首道歉。
  “真不好意思啊,和你说起这种不高兴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你还要去村长家,对吧?快走吧,否则天都要黑了。”
  他摆摆手,忽地站起身来,准备要走了。正午的阳光把他的影子赵成小小的一团,也刺得绀音睁不开眼。
  离傍晚明明还要好久呢,为什么说马上就要天黑了?
  绀音不明白他的心思,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比较好,只笨拙地“嗯”了一声,也站起身来,朝着阿文刚才指示的路线,磨磨蹭蹭往前走,可刚才的那几句话还是在心头不停盘旋。
  想了想,她把宽三郎从衣袖的口袋里掏出来了。
  和阿文的这番对话算不上多么重要的正经事,但估计也不是可以轻易忽略的小事。她得找个人好好讨论一下——就算是老爷爷乌鸦也可以!
  她的愿望结结实实地落空了。宽三郎窝在她的手里睡得正酣,压根没感觉到自己被从口袋里挪了出来。
  不用猜,刚才她和阿文的对话,它肯定也是半点都没听见。
  绀音冒出一股没由来的气恼,但不全是因为懒洋洋的鎹鸦,好像更多是出于自己的懊恼。
  什么靠谱的话都没能对阿文说出口,太叫人气恼了。
  她用力搓搓宽三郎的脑袋,把它满头的黑色羽毛都揉得炸了开来。它迟钝且缓慢地睁开眼,还来不及问点什么呢,就又被绀音塞回去了。它倒也乐得自在,把没说出口的疑问和做到一半的美梦统统塞回心里,悠悠闲闲地接着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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