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他睁开眼睛,两眼通红:“没什么,最近连着熬夜,太辛苦了。”
“我有惊喜给你。“顾逸伸手拍了拍梁代文的胸口,想逗他开心:“出来,再不出来我没办法做正事了。”
来书房的梁代文头顶蒙着毛巾,影子里鼻子笔直,棱角分明又干净,睫毛湿着一小撮一小撮,冷峻得让人挪不开眼睛。顾逸点开视频,是梁代文在茸毛剧场做的自我介绍。“你的无障碍的演讲视频我帮你剪辑好了,除去你把我们赶出去的片段……之前做的那两次分享会你录了吗?我都可以帮你剪,虽然没有余都乐做综艺效果那么厉害,但我剪辑加字幕还是可以的。这些放在网上分享,有人搜索字段的时候就会看到你的宣传了,也是个不错的方式?”
梁代文沉默地看着屏幕,往常的他会有表情,会感动得伸手捏她鼻子,偶尔自恋地说自己好像很英俊,再噎她水平不太行……今天——什么都没有。
“梁代文?”
“嗯。”
“这个视频你允许的话,我挂在网上?”
“可以,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
“对不起,我不是说这个不好,我只是暂时不想看到这个。”
“因为我打断了你演讲吗?我剪掉了,我道歉……”
“不是的,和你没关系。“梁代文长出了口气:“我……我感受不到这些的意义。”
顾逸紧张地看着梁代文,对方缄默地坐在原地,水珠从刘海滴下来,落在脸上却不像眼泪,他那些动情的温柔消失了。
“我之前打飞的去过一次北京,你还记得吗。那次和我一起做无障碍酒店设施的老师,在大理考察无障碍路线的时候去世了。回酒店的路上无障碍路口被私家车占用,夜里太黑了,路上没有警戒标识,他就掉进了停车场的坑里,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去世了。他曾经告诉我,上帝虽然剥夺了他行走的权利,但他依旧想努力生活,为更多的残疾人寻求保障,但……我知道自己太理想化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给弱者机会。盲道穿过花坛报刊亭,无障碍洗手间堆放杂物,设计图审都是责任制,监理师背后有巨大的利润。”
“别这么想。”
“关醒心的陈爸陈妈就是监理师,你以为她那对父母为什么这么有钱,女儿又为什么被撞死?”梁代文在一瞬间冷酷无情:“沈知珉的诊疗记录里都有,我本来对这些没兴趣,但他喝多了拉着我喝酒,说过喜欢她,但绝对不会和她在一起,因为嫌她麻烦……”
顾逸怔住了。事情总会在细枝末节处悄悄串联,人生长到现在的所有纠缠,都有属于自己的原生脉络。
“对不起,和你说这些。谢谢你做的视频,但我现在……也有些怀疑自己做这些事情有没有意义。”他一整晚都没有笑,哪怕聊起愤怒的事情都是平静的。人依然有恋爱的动作,依然渴望在顾逸身边,但他的感受力的确渐渐弱了下去。顾逸心里有点慌:“梁代文,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正常上班。”梁代文淡漠地说:“睡觉吧,太累了。”
她悄悄去洗手间给沈医生打电话,另一边秒速接听:“顾逸吗。”
“嗯。”
“梁代文出问题了对不对。”
“对……”
对面沉默了片刻,顾逸心慌地捏着手机,像是等另一只靴子掉下来——对,自己的直觉没错,梁代文的确有什么变了。
“述情障碍的人自我保护机制都比其他人重。还没习惯情感起伏,对人性的理解都是直线,所以遇到残酷的事情,受到重大的伤害和打击的时候,都倾向于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普通人会选择各种方式去发泄,责任推诿在别人身上,或者怪罪于命运,他们不会,他们多半都会诉诸自己,选择关闭心门。”
“你的意思是?”
“他本来也只恢复了 50%,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世界的运转是怎么回事。以前不做这个的时候没那么多阴暗面给他去看,有钱人的烦躁都是小病痛,没什么,但现在他有了感情,看到的都是社会的另一面……”听筒里是烦躁的声音:“他是我最棘手的病人,不是说他难治,而是他太善良了。”
心跳像在耳边放慢,顾逸心想,深呼吸,别急。她问:“做心理疏导有用吗?”
“前面一个女朋友就是因为这个分手的,太累了,觉得他是机器人,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但其实梁代文从来没想过自己,这才是他最大的问题。我猜他现在很痛苦吧,担心你觉得他是怪人,也担心自己工作做不好。他治疗时曾经说过,他想不到这个之外还能做什么,这仿佛是他能学会爱进而成为人的意义。”
“太崇高了。”顾逸咬着嘴唇:“人哪有这么高尚。”
“顾逸,我和你打个赌好不好?”沈医生半戏谑半认真:“能坚持住不和梁代文分手,我就回国去做精神解困,我们这次不赌钱,赌前途。”
人真的很有意思,在没有前途和目标时,习惯用赌注推自己一把。顾逸认真地回答:“无论你做什么都和我没关系,但梁代文不是筹码,他是我重要的人,因为述情障碍放弃他,我完全没有理由。梁代文无障碍设计做得那么辛苦,拉你下水太值了。你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在乎病人,谢谢你。”
挂了电话回到卧室,床上并没有梁代文的身影。客厅,阳台,书房,衣帽间……哪里都没有。差点穿鞋出门去找,卧室里轻轻地传出个声音:“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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