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承平想了想,那场面分明血腥又恐怖,被赵熹用小猪一比,无端地荒诞起来,也不由笑了出来。赵熹这才缓了语气:“这确实是我第一次杀人。当时我并没有多想,王宇多次冒犯实在可恶,放任不管只会叫你被人轻视,就算你不出手我也打算把他打一顿了!只是没想到你思虑如此周全,早早立了军规。爹爹教我,军规不可违,既然军规说他该斩,他就只有死路一条!我并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后悔……剑够利,我够快,血都没有,做得实在干净。剑从人心,我的决心就在剑里。”赵熹伸出双手,愣愣地看着,“可它还是在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有些明白爹爹说的世道艰难了……”
承平心疼不已:“礼崩乐坏,人如草芥,如我等也旦暮死,难以为人。所能为者,只有平贼寇、定四海,待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兵械归库马放南山,青山田舍、碧波渔船,常享安乐。”
“青山田舍,碧波渔船……”赵熹喃喃轻语,继而笑道,“终有一日如你所愿。”
第16章 卫宁
承平挑选的护卫大都年青,见王宇被斩心中惊骇,对承平敬畏异常,后见承平待人亲和赏罚分明,对他更为臣服。这一行二十余人皆骑马带兵,一般匪寇不敢露头,普通百姓也敬而远之,故而路上很是平静。承平与赵熹初时还期待好奇,后来渐觉无聊,只埋头赶路,希望早些到达卫宁。
卫宁在平青卫三州交界处,黄平在卫宁东、平卫相交处,诸人从平阳向北,越靠近两县人烟越稀、田地越芜,至卫平界时周遭田地还有潮气,稻谷倒伏烂在地里,看得承平心疼不已。诸人继续向前,来到一座村落。
天青日白,山明木盛,正是艳阳风景,竟有哭声凄厉,在山水清朗间显得格外突兀。承平望向赵熹,果见赵熹眉头不展,促马循声而去,承平自然跟随在后。村中大都是茅屋,许多已坍塌破财,在一座倒了半边的屋子前,一老妪呕声哭泣。这老妪黑瘦如焦柴,头发稀疏花白,污脏的破布挂在身上,身躯蜷缩匍匐在地,双手抠入地中,号哭不止。赵熹听着心抓肺扯,难受得很,下马上前欲将老妪扶起:“大娘您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吧!”
老妪抬起头,眼肿如泡、垂垂欲脱,网样的血丝将它们吊在眼眶里。她眼珠混沌无神,可赵熹却觉得自己被她狠狠攫住,丝毫不能偏移。老妪攥住赵熹的手,枯瘪的手指掐进赵熹肉里:“他们抢了我的手镯,我儿子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被他们抢走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个镯子了,他们还是抢走了……老天爷,把我的命拿去吧,为什么要折磨我!”
赵熹于心不忍问:“是谁!谁抢了你的镯子!告诉我我给你抢回来!”
老妪仍是痛哭,并未回答赵熹。承平也走上前来,问:“老人家,你的家人呢?”
老妪已挤不出泪来,只能泣血:“死了,都死了……大雨来了,庄稼倒了、房子淹了、粮食都泡了!县里要粮又要丁,抢了粮,把儿子也抓走了!家里没吃没喝,有那天杀的来抢东西媳妇不肯,被砍死了……后来儿子也死了,人头被挂在城墙上,我去收尸他们不让,我就想把镯子卖了、换几个钱、求求他们,可是、可是……我的镯子……”老妪又呜咽起来。
赵熹怒火中烧:“究竟是谁干的!老人家你快说啊,我给你讨回公道!是守城官吗!”
承平微微蹙眉,正要与赵熹说话,就看老妪摇了摇头:“是里长……”
“里长?”赵熹冷笑,“这倒方便了,省得我跑去城里!他在哪里!”
老妪指向村里,赵熹立即提了枪道:“承平你等在此处,我去看看那鱼肉百姓的里长是个什么人物!”
承平哪里肯叫他独自前往,连忙叫孔舒照顾老人,自己带了朱鹤并几名军伍随赵熹去找那里长。村子本来就小,里长家与老妪处相距不远,几人走了一会便看到一座带院的土屋,土屋的泥墙已旧、篱笆歪斜、院子木棚的稻草顶已失了大半,但比起村子里其他房屋已是不错了。
赵熹直接从坏掉的篱笆跨进院内走到屋门外,承平紧跟其后,劝道:“小君,咱们毕竟不知事情全貌,还是先问问清楚才好!”
赵熹怒气烧得眼眸更亮,道:“我自然知道,你不必忧心!后退!”
承平瞧他实在不像冷静的样子,不过他想着赵熹并非是非不分之人,还是听其所言后退半步,就见赵熹长腿一伸,“砰”一声叫屋门踹开了来。
“里长呢,叫他滚出来!”
屋里陈设简陋,里面是张土炕、炕边竖了木柜,外面有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些首饰金银、桌旁坐了两男并一妇人。忽有人闯入三人全都站了起来,一方脸男人走上前来将赵熹等人打量一番,问道:“我就是王家村里长,你是何人!”
赵熹也不管主人欢迎与否,直接走入屋中,妇人见许多青壮进来躲到里长身边,看着诸人多有戒备。赵熹走到桌边,伸手去翻桌上的首饰,旁边年轻些的汉子要拦被里长止住。里长看赵熹虽一马当先但其余诸人都随在承平身边、赵熹又漂亮太过,便向承平道:“小少爷,我是王家村里长王才,瞧您衣着谈吐不像贼匪,不知几位不言不语闯入我家有何贵干?”
承平见赵熹并未动手便知他自由章法,听王才相问也不回答,只望向赵熹,赵熹从首饰中拿了一个镯子查看,这镯子是铜渡了金,金漆还掉了几块,看着斑斑可怜。王才不知赵熹何意,试探着道:“这镯子小少爷若喜欢拿去便是,就当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