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仅仅一息间,就不由得泪如雨下,好几条泪痕显在脸上,她深深地弯下腰去,手捂住脸,身形佝偻得不成样子,在她对面才开始解读签文的僧侣停下平缓的语声,他闭目转而颂念起经文。
在前殿还有笑语人声,有人敲响了大钟,浑厚沉重的钟鸣响彻庙宇,再嘈杂吵闹的声音都在它之下显得静默而微小。
风掀起大殿内的帷布,樱子站在不大起眼的地方看他们,清而透的眼眸里映入种种,她轻眨了下眼,映入的景象也在阖后再开。
蹒跚着的老妇从她身边走过,有一瞬间看到了路旁的这个孩子,她本已麻木到无法反应,却下意识般艰难地在唇角勾出了个笑,便如在遥远的过去看到她年少也康健的孩子。
他顽皮地抱住她的腰,明明是少年孩儿了,却意外地粘人,尤其爱粘在她身边,跟前跑后,只有被托付了割兔草和捡柴的任务后才会跑着跳着离去,在傍晚和一帮孩子们一起归来,还在背篓里藏几朵花或可以吃的野菜。
……她的孩儿在与她告别,只是这一次他要进的大山太远太深,无法再背负减轻家庭重担的任务,在走进去后不会再回来,而在某一日她也会要步入,到那时就能得以重逢。
神佛啊。
保佑她的孩儿在那最后一刻不至于太过痛苦,也使他的步伐不那么快,或许一贯贴心、在她面前爱娇的孩子自己也会等候着她,希冀血脉相连的亲人双手能再握。
……
有纪站在寺庙内的一棵树下,那上面系着寥寥几根红丝绸,颜色并不鲜丽,显然已经挂上很久了,见到小孩儿走过来,因她不大开心地垂眉,把手中的斗笠放在一边,蹲下身爱怜十分地轻抚她的面颊。
“是怎么了呢?看到了什么吗?”她轻声地问,慢慢地把樱子揽在自己怀中,将温暖的体温传递过去,这才让她眉眼开阔了一点,但还是抱住有纪的脖颈不撒手。
有纪笑了一声,“樱子是在撒娇吗?”可是她有更多的担忧藏在心中。
在撒娇的孩子是需要被满足的,樱子安静十分地抱住她,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总是会掠过碎片般的思绪,可是又四下飞散,无论怎样都聚合不起来。
好一会儿后她才细弱唔哝地道:“死去。”有人死去了,她看到了死亡在本身死去的人旁边最亲近的人身上的体现。
她不懂得,也很茫然。
樱子歪了歪头,蹭在有纪的颈间,自己捉起一缕头发吹起,然后松开了抱住有纪的手,她们牵住了手,樱子一步一步‘咵嗒’、‘咵嗒’地踩,寺内铺着的青石板一敲就很响,樱子拽着人快步走,脚步声清脆。
苏菲在门口等她们,标准西方人的金发蓝眼和深邃眼窝总是要更显眼一点儿,她手中除了包还有两顶斗笠。
向山下走去的路上,有纪递给了她们一人一枚御守,樱子的要小上一号,很小的手掌勉强能合拢握住,布面上绣着小朵的樱花,她把自己的揣进了有纪的包里,又再看过了她们的御守才心满意足地走在路上自己玩儿。
从路旁薅草叶,是与上山的道路不同,她们要绕去山后还斗笠,路上就有着些泥泞,樱子看到了一片有点可爱的叶子,拿在手中看看,张口就想要吃到口里,然后被捉住了手。
有纪略微苦恼地望着她,捏捏她面颊,她还鼓起了脸,嘴巴翘老高。
“好了啦,”有纪忽然就开始了熟练的哄小孩业务,眉眼温柔地安抚道:“如果还不开心的话,那我们明天去游乐场吗?”
樱子望了她好一会儿,好慢地点头,然后那枚叶子被有纪插到了她脑后的头发里。
有点笨呆的小孩抻手拧腰,她们走在前面,她一个人落在后头,好费劲地才取下来攥在手里,然后就哼哧着小跑到有纪面前,气呼呼地道:“冰激凌。”
哄不好了,必须要冰激凌才可以。
两个大人似乎都在笑,但是当樱子仰头看她们,就都是平静神色,目光柔和得不像样,不像是会对小孩子的言行举措发笑的人。
因为仰头费劲,樱子不再看她们,收回目光走在路上,这里不像山下到寺庙的石子小道那样整齐平坦,只随意地铺着青石板——像铺完了寺庙地板后剩下的边角废弃料,偶尔石板之间有着间隔,需要跳过去才能不踩着泥泞。
而越往下,青石板也逐渐少了起来,就只剩下一个个埋在土里的石头,露出踩得光滑的较平整的一面,樱子一路蹦跳过去,伸着手臂在两侧,和小鸟似的扑扇着羽翅,而好几次差点踩滑,但是被有纪和苏菲两人轮流着拎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当走到一处时,就能见到茂密的树木遮掩了一处院落,木质、青瓦的房檐从树冠下探出一角,小道终于在前方断掉,是因有着一条石板阶梯向下,下去时樱子丢掉手里的叶子,又去摘了片阶梯旁竹林的竹叶。
竹子的叶片,在冬天有一些枯黄了,在边缘处有点划手,但是和茅草相比又好了很多,樱子把它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竹叶要比草叶厚,也更坚韧一点点,不过它也没有什么味道。
院落外围着歪斜的竹制篱笆,里面传出小狗的叫声,虽然凶狠但是奶声奶气,樱子有一点好奇想往里看,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有了退缩,不做声地藏在有纪身后。
因之前借她们斗笠的人并没有额外叮嘱什么,三顶斗笠就叠放整齐地靠在篱笆门边,有纪牵住樱子的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