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两个人又坐在八仙桌边,就着凉茶看月亮。今天的月亮不圆,但是很亮。
  黄狗被这么一吵,也不困了,半夜的月色清冷迷人,突然想起了一首诗,脱口而出:“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方彦昊略吃惊地看着他,问道:“你会背诗?”
  黄狗笑了笑:“哦,就会这一句。听别人背过,就记下来了。”乡村的孩子没几个上过学堂的,尤其还是黄狗这种没有父母吃百家饭长大的,更不可能有人让他去上学堂。所以方彦昊一直以为黄狗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没想到他还会李白的诗,略感意外。
  其实黄狗会背也只是因为前世初中还是高中学过,记住了而已。
  方彦昊静静地把后几句也背了出来:“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阴|精此沦惑,去去不足观。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顿了一下问,“你说,李太白写这首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李白什么心情我不知道,但是你什么心情我倒是看到了。”
  方彦昊一愣,苦笑了一下,问道:“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傻?富贵荣华,锦衣玉食,一心只想干大事,却什么也没有干成。”
  黄狗心里说,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啊。但是嘴上却还在哄着他:“你一点都不傻,你聪明且善良,如有你这般家世,我都做不到如此。”
  又接着补充道:“我们这些老百姓,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家世,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吃得饱穿得暖就是最大的幸福了。二少爷你不一样,你拥有的远比普通人多的多,你现在还年轻。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但是我依然希望你能保持你的善与心,坚持自己,走适合自己的路。”
  这话听的方彦昊一愣,自己比他还要大不少,实在不懂他小小年纪怎么说出话,像是刚出窑的瓦盆——一套一套的。
  方彦昊有些想笑:“少年,你才多大,哪里学来的话?”嘴上这么说,心底还是很感激他的鼓励。
  其实他这几天一点都不好受,他大哥早早就在朗城开拓了他们家的商铺,现在方家已经掌握了朗城一半的商铺,而自己二十岁了还一事无成,竟然还在跟着一个卖瓜的纠葛,连块地都买不到。
  。
  其实最刺痛他的是前几日。
  前几日他从瓜田回家,碰到大哥的贴身管家在跟家里的大管家商量事情,本来他是无意听,但是路过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他们提到自己。
  贴身管家问道:“二少爷还没回来吗?大少爷让我带了东西交给他。”
  “还没有。”大管家回道。
  贴身管家接着说道:“二少爷又去买地了?哎,不是我说,二少爷跟大少爷差的不是一丁半点。大少爷也是靠着自己一己之力在朗城站稳脚步的。现在二少爷都二十出头了,也不娶亲,也没见有啥发展,我看啊,这家只能靠大少爷了。这二少爷不败家都是烧高香了。”
  “哎,老爷和夫人宠着,大少爷也惯着,谁知道这二少爷能折腾个什么出来。”
  本来准备答应一声拿东西的他,已经呆在了门口。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比不上大哥,但是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个败家子一样的存在。
  好像他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把方家败光?
  方彦昊的心里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生气。没有去打扰他们,轻轻地回了书房,关上门。
  看着书房的一切,他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才能,到底适不适合经商,还是说一开始就做一个只会败家的白痴嫡子更好?
  。
  正在回忆的他被一只手拉回了现实,转头望去,看到黄狗在黑夜中依然泛白细长的手掌拍在了自己肩膀。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何必自己钻在牛角尖里。”黄狗正得意地进行着自己对人生的感悟,就被方彦昊打断了,只听他冷冷地问道:“你对谁都是这般无礼吗?君子要克己复礼,非礼勿动。男子与男子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黄狗看着自己放在方彦昊肩膀的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僵硬地缓缓收回了手,小声嘟囔着:“不是我说你,要是在以前,你这种人就是注孤生,肯定连朋友都没得混,没人陪你喝酒、没人陪你看球、也没人和你一起打游戏。”
  “你在说什么?”
  黄狗马上换脸,一副讨巧的表情看着他回:“没什么,没什么。二少爷勿怪,并非有意,以后我会多注意的,见谅见谅。”
  黄狗的歉意,让方彦昊觉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张了半天嘴也没想好说什么,索性不再多言,站起身后对他说:“谢谢你,我先回去了,打扰了。”
  说完又是作揖,一个人摸黑回了家。
  方彦昊到了卧房并无睡意,索性去了书房看书,直到鸡鸣才恍惚发现天已泛白。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刚洗了脸,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二少爷,老爷在正堂等您。”是丫鬟过来传信儿的。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方彦昊收拾干净,整理好衣衫,便去给父亲请安。
  家里正堂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正在喝茶,体壮腰圆的,看起来就是财大气粗的主儿。
  方彦昊“啪唧”一下跪了下去,给方父行礼:“孩儿给爹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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