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今晨他传了元南聿入宫,也未说明原因,只让孙末传了一道口谕,就把人召进了宫里。
  到了乾清宫,天还未大亮。偌大的庭院里,只有祝兰亭手持木剑,侍立在一旁。
  陈霂已近而立之年,元南聿在一旁看他练剑,比起多年前,他身形依旧快如飞鸿,出剑时却比前些年更见沉稳。
  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近在眼前,陈霂渐渐心浮气躁,几招过后忽然收了剑,他额上淌着细汗,白皙的脖颈上喉结剧烈地攒动着,眼睛里透着明亮的光彩。
  元南聿见他朝自己走来,单膝跪下:“见过陛下。”
  陈霂眉目含笑:“快起来吧。”
  元南聿起身,朝祝兰亭拱了拱手:“祝总兵。”
  祝兰亭敷衍地回了礼,朝着陈霂道:“今日时辰已到,臣明日再入宫陪陛下练剑。”
  陈霂颔首,朝他挥了挥手。
  将头上的汗用帕子揩干净,陈霂对元南聿道:“你看我方才那套剑法练的如何?”
  元南聿道:“你的根骨不错,又有祝兰亭这样的名家指点,这些年勤学苦练,自然是进益了许多。若你我今日对阵,我怕再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能得元南聿由衷夸赞,陈霂心中十分受用,他高兴了一会儿,又想起元南聿打不过自己的原因,愉悦感顿时烟消云散。
  陈霂小声道:“你打不过我,那是因为你受过重伤,又没有好生调养。”
  元南聿叹气道:“不只是因为这个,还有我年纪大了的缘故。”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哪里就年岁大了,你明明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陈霂冷眼瞅了他半天,对他方才的话似有不满,“你就算年纪大了,在我心里也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元南聿脸上一红:“这是在宫里,你不要再乱说了。”
  皇宫内院本就人多眼杂,陈霂任性胡言,若是被人听到,难免不会传出去,有损帝王声誉。
  陈霂恨声道:“内阁拟订新政,却政令难施,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我这个皇帝当的,远不到能乾刚独断的地步。”他执起元南聿的手,将声音放缓,“若我有日大权独揽,必不会再叫你受半点委屈。”
  元南聿脸色更红了,虽然四处无人,还是将手从他掌中挣脱出来。
  陈霂亦叹道:“几年前你我曾在北苑对招,你都不用兵刃,三五下就挑飞了我的剑,我当时好生佩服,觉得祝兰亭和你相比,也未有你出剑时的恣意潇洒。”
  回想起往事,二人都感慨流光易逝,只是陈霂与元南聿相比,心境略有不同。
  陈霂忘情说道:“你我如今再见,你怎全将往日的英姿藏了起来,在我面前只剩谦恭谨慎?你知我不会难为你,在我心里,你始终都……”
  “陛下召臣进宫,所为何事?”元南聿用刻意的生疏打断了陈霂过于流露的感情。
  陈霂收敛了情绪,正色道:“清明那日,我要去天寿山祭陵,等回来路上,要去香禅寺祭奠我母后,你随我一起去,今晚你就住在宫里。”
  元南聿刚想拒绝,却对上了陈霂不容抗拒的目光,犹豫再三,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三日之后,寅时刚过。元南聿身骑乌云踏雪,跟随陈霂的圣驾前往了天寿山。
  他身着一身亮银色轻甲,跟在陈霂的车辇一侧,陈霂挑帘,见他身姿挺拔,星眸剑目,长腿轻夹马腹,长风吹动着他帽盔上的银缨,俊美洒脱之气纵横,恍若神祇降世,不类凡人。
  陈霂盯了半晌,不由心道:莫说心性气度,只观此人相貌,便不愧他一代名将的盛名。
  对于元南聿的出现,跟随陈霂出行的各部的官员无不议论纷纷,只是碍于陈霂威严,不敢当面提起,偶有三言两语传进元南聿耳中,他心中虽不悦,却只能说服自己,不予理会。
  去天寿山一路不近,他们得在路上走上三日才能抵达。
  等天子銮驾到了天寿山帝陵时,礼部早已备好了祭奠。
  依照礼制,陈霂需着青袍,率随从官员到帝陵致祭,等陈霂的车驾到了天寿山,朝中文武官员早已列于寿皇殿内两侧,恭迎皇帝圣驾。
  祭典如往年一样繁冗枯燥,繁琐的礼制结束后,已经到了日落时分,陈霂累了一天,当夜就留在寿皇殿的后殿内休息。
  孙末身后跟着一队伺候的宫人,捧着陈霂要换的便服和盥洗用的东西,排在门廊前等着皇帝吩咐。
  “孙末。”陈霂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些不耐烦,“你领着他们下去。”
  孙末回道:“陛下,老奴还得伺候陛下洗漱更衣……”
  “不必了,有他在就行。”陈霂的目光停在了元南聿的身上。
  孙末会意,向陈霂行了礼后,识趣的带着宫人们退了下去。
  元南聿道:“这是在宫外。”
  “我当然知道,你想说什么?”陈霂脸色不善,“朕的事,岂能事事让他们如愿?”说完,他伸手推开殿门,拉着元南聿走了进去。
  他们出宫谒陵,起居自然不如在宫里方便,即便是皇帝的卧房,也布置的简单朴素,卧房里除了衣柜桌椅外,只有一张大床。
  “你今夜仍与我睡在一起。”陈霂说的漫不经心。
  在宫外与陈霂独处,让元南聿很不自在,陈霂似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你是怕言官议论?南聿,你原来不是这个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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