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元南聿一时犹如被雷霆击身,或是因为羞耻,亦或是因为愧疚,让他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季槐并不知元南聿尚在病中,也未曾留意他脸色煞白,只顾着恨声说道:“我在京中一年,曾听闻许多你与陛下的闲言碎语,但任凭旁人如何诽谤,我也是全都不信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半晌后,元南聿稍许恢复了些神智,颤声问她。
季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冷冷说道:“几日前,宫里来人,也不曾对我说明来由,只说叫我即刻进宫与你相见,我担心你,便赶紧跟着去了。……进了宫,一路被宫人领着到了一处殿宇,他们将我带到殿内明间,却不想看到了你和陛下竟然,竟然在做那等事。”
元南聿双手颤抖,额上全是冷汗,只觉得胸口又是憋闷又是恶心,只觉无法再在这里呆下去,他猛然惊起,推开房门,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刚至中厅,季槐从房里跟着追了出来,她揪着元南聿的衣襟,嘶声说道:“我原看你忠厚纯良,却不想你竟能与男人做下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你既不喜欢女子,又为何要娶我?”
看她眸中既有不甘,又混杂着心痛,幼白的脸庞尽是泪水,元南聿心里愈发酸苦。
当初季槐丈夫新丧,婆家便与她断了往来,她父母均已过世,长兄又战死,她在娘家寡居不久,次兄便不顾她意愿,强行将她嫁了过来。
他当初之所以会娶季槐,一是因他当时心灰意冷,不想燕思空再为他的终身忧心。二是因季槐孤苦,且她又是张榕之妹,让他有了几分怜惜之情。
他从来只当季槐为自己妹妹看待,对她关怀体恤,却无半点男女之情,只是他们到底成了夫妻,共处一室,朝夕相对,让季槐还是对他动了感情。
这一切,元南聿都明了于心,只是他无力回应,所以从来只是装作懵然不知。
“你对我这般好,却从来不肯碰我。”季槐又痛又恨,积攒多日的委屈,似要在此时全部发泄出来,“初时我想不明白,以为你嫌弃我是再嫁之身,且还怀了别人的孩子,现在却完全懂了,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难怪陈霂对他百般恩宠,任谁能想到,镇北王麾下的第一勇将,竟是个有龙阳之好的男子,甚至为了爬上天子的床榻,而不惜背叛了镇北王。
季槐想起,那些早先流传于大同街头巷陌的,关于陈霂与元南聿有私的传闻,那些她曾以为的无稽之谈,竟在最后,用她的双眼得到了证实。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恶心。
她不能接受,她爱慕着,崇拜着的男人,竟能像个女人一样,甘心雌伏于男人身下,实在是让人不耻。
她甚至有些恨他,为何明明不喜欢,却还是娶了她,之后又给了她以为能得到他的真心的希望。
元南聿试着将季槐的手掰开,却始终摆脱不了她的纠缠,他此刻胸口难受的厉害,已然是快要忍不住了,慌忙中只得用袖子掩住了口鼻,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咳的似要将心呕出,待平缓了些,他注意到季槐原是与他同样的疲惫,他伸手欲拂去她额前的碎发,却被季槐一把推开了。
他在她的眼中看到的,只剩鄙薄厌恶,这样的目光像匕首一样,直刺进了他的心里。
他虽不爱她,到底还是将她视作了家人,也曾决心余生将她当作自己妹妹般疼爱。如今他遭遇难处,季槐却并不理解,甚至对他存了轻视厌弃之心,怎能不叫他伤心?
“季槐,许多事,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但无论怎样,我还是对你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歉疚,你,你们,真让我恶心。”
元南聿惨笑一声,抬步就要走出门去,他放下的青色袖摆上,被殷红的血迹染成了黑色,斑驳一片。
“将军,是不是他逼你?”季槐哽咽着叫嚷道,“你不是自愿的,对不对?你别走……元南聿,你说句话啊!”
元南聿僵在原地,却并未回首,他平静说道:“我从不受人胁迫,我所做的一切,皆属自愿,与旁人无关。”掩下伤心,强咽下喉中涌上的腥气,元南聿大步出了房门。
管家见他刚回来就又要出去,忙跟上来问:“大人刚回来,这是要上哪去?”
“让车夫现在就套车,我要进宫!”
管家听此吩咐,忙不迭地去了。
一路辗转到了宫外,元南聿命随从递上宫贴,入了太和门,元南聿由小内监领着,终于到了懋勤殿外。
陈霂方才在殿内批着折子,听到元南聿这会儿进了宫,赶忙停了笔,让孙末准备吃食去了。他手忙脚乱地整好衣冠,再无心做别的事,只一门心思等着他来。
元南聿入了殿,他刚在门口站定,陈霂的眼睛就一直盯在他身上,生怕漏过去一眼。
“南聿,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陈霂起身上来迎他,想起元南聿早上刚走,他便后悔起来,恨不能晚上就能再见他,不想才到下午,他竟自己来了。
哪怕他对自己隔阂再深,但只要他还愿见自己,陈霂也总是高兴的。
他走到元南聿身边,上前就要拉他进来,却见他新换的青衫上袖口沾了一片斑驳血迹,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南聿,你这是怎么了?”见元南聿唇角血迹干涸,只剩一点痕迹,陈霂红了眼,急道:“你怎么去家一趟,竟又吐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