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这一幕是如此的悲烈：有如八座山峰、八条山谷般巨大的身躯以缓慢千钧之巨势向渺小纤细跪坐在地上的人类碾压而去，无人能反抗，无人能阻止，无人能目睹这人类试图向远古挑战的失败结局而不动容，压入泥土里的众生皆目眦欲裂看着这一幕，雷电交加，烈火熊熊，土地皲裂了无生气，世界一半是黑一半是红。
  李清河在靠近的震动和蛇息中，闭上眼扬起头。
  ……她怎么可能会排斥呢？
  “——神在出云。”突然有男人声音响起。
  “嗯？”哪来的漏网之鱼？八岐大蛇分出一个头扫视四周。
  站在八岐大蛇旁边的八百比丘尼则皱起眉。
  这个声音……是源博雅？
  “高天原之上，光辉耀天照地的天照之神啊。”源博雅在吟唱。
  “此为汝国，神之国，润水丰实的中津国，国倾水于宇津波，巡高天，巡黄泉，巡连巡环巡水天日光……
  “敬请明鉴汝之子孙这真心、这信念、这力之所及吧……
  “女神照耀其上！豊芦原瑞穗国八巡之环上加环，此为九重，天照！”
  ——一点寒芒先到。
  “嗷嗷嗷嗷嗷嗷嗷！”八岐大蛇突然痛声嘶吼。
  不知何处来的利箭钉透了它的一只眼睛！
  此时，天空之上，慈爱的七色疾驰，照亮了无边的黑暗。
  天照子孙终于射出了他今晚上第一支全力一箭。紧接着，宛若奇迹一般的，十四支神箭紧随其后接连出弓，撕裂大地。
  “谁！嗷啊啊啊啊啊是谁！！！”蛇在痛苦打滚，仅剩的一只眼睛疯狂转动寻找胆敢伤害它的敌人。
  箭矢射出的尽头，穿着紫色水干的瘦削男人凛然屹立，他的肩上搭着神的使者的手。
  由伊势神宫赐福，神的使者操纵，天照之子射出的神箭终于准备完毕。
  拼命拖延时间的李清河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你这凶兽，还没听明白吗？”源博雅的语调仍然优雅矜持，眉间却充满痛惜和怒火。
  他听从李清河的安排，去伊势神宫祈福，拿到由天照大神恩赐过的神箭，和小乌丸一起积蓄力量。除了一开始向黑晴明发出了那支普通箭矢之后他一直在忍耐。他忍了那么久，忍过源赖光被踩进地底，忍过童子丸失去意识，忍过李清河一次次站起又一次次被压垮，现在他终于可以出手了。
  由天照大御神赐福过的神箭，是对付八岐大蛇最有效的武器。
  “吾友说了，她不会放弃。”他再次搭弓，对准转向他的红色蛇眼。
  “所以——”
  最后一只神箭破空。
  “胆敢拦在吾友身前之物，都给吾退下！！！”
  “啊啊啊啊啊啊！——”那痛苦嘶鸣响彻天地。
  十六支箭，十六只腥红眼睛，八岐大蛇再也无法视物。
  源博雅做到了。
  “我是人类。”男人放下弓，从一直藏身的荆棘后走出来。
  “我没有灵力，没有灵感，如果没有晴明我连式神都看不到。”他走到李清河一旁，仰头直视庞大的蛇躯，毫无畏惧，“我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类。
  “——可是我一样能射瞎你的眼睛。”他的眼中杀气腾腾。
  “清河！”源博雅肃声喊：“站起来！”
  瘫坐在地的女人睁开眼。
  ——这样的命运，她怎么可能排斥呢？
  “你这种生于天地，长于天地的猛兽……怎么可能明白人类……”李清河剧烈喘息着。
  “我当然……不会排斥属于我的东西。我接受我的命运……但不代表我会向命运妥协。”她缓慢抬起颤抖的手。
  “被捆待宰的羔羊……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她解开破碎的胸甲扔掉。
  “追着我……”她用长.枪撑住地面，勉强跪起。
  “围捕我……”她挪动沉重的左腿，踩实大地。
  “无数想要把我碾死在他们脚下的人……都以为能杀掉我。”她终于站起来了。
  “我可以总是输掉每一场战斗……”
  李清河眼中火焰在燃烧。
  她掷出手里长.枪，瞄准八百比丘尼的肩头，将想要挥动法杖施术的女人狠狠钉死在岩石上！
  “……但是活到最后的，会是我！”
  她可以总是输掉每一场战斗，但她绝不会——
  ——决不会因此向命运低头！
  “更不会向你低头！！！”
  李清河的额头骤然金光乍现！
  “什么？！——”八岐大蛇第一次失态，它努力张大十六只血流如注的眼睛，八个脑袋疯狂舞动，试图找寻那让它疯狂不安的源头。
  它终于感受到了威胁。
  那威胁感来源于李清河身后的一面铜镜。那是面正常大小的铜镜，边缘滚金，镶嵌着十块紫色镇石，此刻静静悬浮在李清河的后方，向着她的方向投下一条细长美丽的光道。
  是八咫镜。
  玉藻前的那个吻，送上了神明的祝愿，也送上了八咫镜。
  “以镜子为媒介，身体为导航，开启通向彼岸的门……”李清河若有所感，回头看去——
  ——她率先听到了嘈杂声音。
  “大将！”
  “大人！”
  “主公！”
  “主人！”
  李清河努力睁大眼直视光芒。她看到身后人影绰绰，其中一道黑色的身影最为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