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哪怕再过愤怒，哪怕再过不甘，箭离开弓很久了，她只能笔直地，毫无保留地向前走。
  哪怕她清醒地明白，前面有什么等着她。
  小玉……玉藻前，教授她如何将肉体当作素材编排，教她使用神明的力量，送给她那个祝福和八咫镜。
  贺茂保宪指导她如何保持理智，锤炼灵魂，做好圆满因果、承受世界的准备。
  鹤丸国永说，她一定会死。
  原来他们都知道，她会走向怎样的一条路。
  为了让所有人悬停岸边，她必须坠落。
  她必须杀死自己。
  “大人。”一期正在呼唤她，她应该立刻回应，因为她听得出来，一期很担心她。
  可她暂时不想说话。
  “大人。”是莺丸，“不要哭，这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
  “她会哭？！哈！”明石.国行冷笑。
  “石切丸殿下，太郎殿下，明石殿下情绪起伏过大，已经开始出现暗堕征兆，麻烦你们了。”
  谁说她哭了的？
  她不想哭，她只想安静坐一会。
  李清河蜷缩在椅子里，眉目低垂，嘴角紧抿。
  “你再不闭嘴，我就再让你们折断一次，直到你学会闭嘴为止。我说到做到。”
  充满戾气的声音从李清河身边响起。
  是鹤丸国永。
  他的声音满是怒气：“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像只狗一样咆哮，疯狂去咬看上去伤了你弟弟的人。你是不愿去想还是不敢想，凭什么她要被从千年前拽到这里，凭什么她要对你们负责，凭什么她要去寻找真相，凭什么要拿她当——！”
  突然有什么东西，扼住了鹤丸国永的脖子。
  尽管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气流的变化和微妙的气场，还有鹤丸国永突然僵硬的身体，让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那是十分危险的东西。
  “好了，鹤丸。”李清河终于说话了。她伸手在鹤丸国永的脖颈边的虚空里一抓，稀薄的黑红色被挥开，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顿时消散。
  重获自由的鹤丸国永剧烈地咳嗽起来。
  “……它们甚至，不允许我说出你到底被逼着要面对什么。”
  他隐忍的抓住李清河的右手，眼睛里全都是清醒的悲哀。
  “没关系。”李清河抬起眼睛，那双眼睛并没有在哭泣，一如曾经一般透亮安静，绚烂蓬勃，就像他曾经看过的，那烟花炸开的一瞬，星河和花火交相辉映的静谧夜空。
  “你恨我吗？恨我发现了你吗？”
  他轻声问。
  李清河毫不犹豫摇头。
  “是我发现了你，”她声音温和，“我希望你知道，对于你的一切，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到底是怎么回事？”
  髭切愈来愈烦躁，他索性丢开没有消化完现实的其他人类，大步流星跨上李清河所在的台子，问：“你在里面，到底被当成了什么？和贺茂保宪说的你会承受世界之重有关系吗？”
  “还有那红黑色的火。”
  莺丸背对着李清河，在李清河看不到的地方，莺丸毫不掩饰逐渐猜测到真相后，渐渐变得惊骇痛苦的表情，“鹤丸殿下，逼迫大人的，和寄生在大人背后、把大人卷进平安京的红黑色的火，有关系吗？”
  “——鹤丸？”他们怎么知道的？
  李清河刚要转头询问鹤丸国永，却被髭切按住肩膀。
  髭切倾身，逼近那双令他十分不安的眼睛。
  “你能不能拒绝？”
  李清河第一个神使，阴差阳错间建立了最深的契约的付丧神，眼含乞求。
  “拒绝吧。”他说：“我感受到了，压在你身上的东西越来越重了，它在压榨你，你快死了。”
  髭切伸手，握住李清河一直以来都垂在桌子下面，即使吃饭战斗都不会动用的左手，那不似活人的冰凉冻得他猛一哆嗦。
  “无论鹤丸国永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它并不打算放过你。这个本丸从出生到现在降生过的付丧神，都被它塞了回来，它在逼你孕育出最完整的地球。它将你扔进平安京，让你留下必须要偿还的因果。你很清楚，可你……那些本丸……你让我们赶在监察队之前去那些本丸放下那些纸符，是打算把那些本丸都链接到身上，代替那些审神者成为支柱，加速自己的转化吗？”
  李清河轻轻笑了。
  “知道的那么清楚，憋在心里真是为难你了。”
  李清河并没有透露出丝毫髭切期盼看见的踌躇抵抗。
  ……是啊，他在期待什么呢。如果她会踌躇，就不是他全心全意想要追随的人了。
  “那么，作为一把刀，我本就不该获得肉身。放纵之日已足够漫长，是回归刀剑之日了。把支撑我的灵力拿回去吧。”
  髭切最后说。
  “我跟随你，并不是想要成为你的负担，更不是想要看到你去死……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世界去死。
  “这个世界，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在髭切的视线里，李清河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不能。”
  她说。
  “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髭切。我总是任性地想要做心目中舍尽一切的英雄，这一次也不例外。死的人已经够多了，那四万一千八百六十一名审神者，和之后有可能被选中的其他无辜的人，不可以再死了。包括你，髭切，我希望你能拥有真正的自由，然后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