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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 第2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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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件事并不难查,问了几个崔家的奴婢,程元振已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韩国夫人进宫前,见了虢国夫人。”
  “哈?”
  李俶再想到在玉真观前见到薛白,当即明白过来。
  “薛白?他不愿娶三娘,罢了便是,我好心好意,他为何反过来害我?”
  “王上一片真心待人,但薛白该是把季兰子视为禁脔,方才敢如此无礼放肆。”
  “他?”
  李俶有些讶异。
  一介白身与郡王争女人,他还从未想过这种事。
  脸上隐隐觉得有些发麻。
  受的那轻轻的一巴掌,竟像是打进了他的心里。
  不论如何,他这次都是伸着笑脸去拉拢薛白,反挨了一巴掌。
  ***
  “啪。”
  天还未亮,杜五郎打着哈欠爬起来,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一点。
  今日是国子监岁试,通过了岁试,才有参加科举的资格。就相当于州县的贡试,但当然比贡试要轻松很多了。
  屋中有人点起蜡烛,他愣了一下,才想起今天不是在薛宅客房,而是在国子监号舍。
  薛白也已起来,精神奕奕的样子。
  “你不困吗?”杜五郎打了个哈欠问道。
  “终于等到这天了。”
  “是是是,岁试,春闱,入仕,其实入仕也没什么好的,你看我阿爷都已经倦了,每日去视事都嫌烦。”
  “有志向就不会倦。”
  杜五郎有些担忧,道:“你到终南山那么多天没来国子监,你能过吗?”
  “别说傻话。”
  两人收拾停当,推门而出,一路往太学馆,见到了太学博士郑虔、司业苏源明……国子监祭酒韦述则端坐在最上方,穿着一身紫袍,花白的长须飘然。
  一众学子都大为紧张。
  杜五郎其实也紧张,但能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忘年交。
  他是考明经的,没有与薛白在一处,却是见到了杨暄。
  “咦,你也岁试?明年春闱你也考?”
  杜五郎大为惊讶,他还以为杨暄要在国子监再读二十年。
  “不然呢?”杨暄揉了揉眼,“杜傻子都能考,我不能吗?”
  “哈?”
  杜五郎好歹也是读过许多年书的,被杨暄称为傻子,一时也是无语了,倒还忍得住,问道:“你也考明经?”
  “本来是想考进士的,但我阿爷说那样太引人注目了。”
  杜五郎问道:“一会帖经,你能对几成?”
  “你阿爷是户部员外郎?”
  “对。”
  “哈哈。”杨暄拍掌大笑,“我阿爷都升到度支郎中了,穿的可是红袍哦。”
  “唉。”
  杜五郎听薛白说过了,杨钊作为杨銛的堂弟,又是杨党中难得与各方势力都相处不错的,升迁必然会很快。
  薛白虽与虢国夫人友好,但杨家的国夫人有三位,杨钊从来不忘打点,逢年过节,连杜家、薛家都收到他的礼呢。
  杜五郎的砚台、马鞍、银碗等等,都是杨钊送的,不贵重,但附赠的喻意很好,妙笔生花,突飞猛进,年年有余之类。
  明经考试也分三场,帖经、口试、时务策。
  杜五郎依旧是在杨暄身后坐了,不一会儿开考。
  他目光一看,却见《老子》考得尤其多,果然,圣人去了终南山就是不一样,薛白都与他说过了。
  “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杜五郎只觉好奇怪,明明是背过的句子,怎么到用时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抬头看去,只见郑虔正坐在那闭目养神。
  忽然,一队官差大步而入,道:“太学博士郑虔私撰国史,到刑部走一趟吧。”
  杜五郎惊讶地张了张嘴,有些惊讶于这个闻所未闻的罪名。
  “私……私撰国史?”
  ***
  薛白的第一场也是帖经,此时正提笔写着漂亮的颜楷,听到动静,转头一看,竟见是郑虔被带了出去。
  “出了何事?”
  苏源明往外跑去,慌张道:“此处是国子监,天子庠序!”
  “正因为是天子庠序,岂容私撰国史之人误导诸生?!”
  此时国子监里已是一团大乱了。
  太学博士忽然被刑部带走,正在岁考的诸多生徒们纷纷起身,有人叫嚷着要拦,有人偷抄旁人的帖经。
  “为何带走我们的博士?!”
  有生徒们从明经试馆跟了出来,拦着那些官差,为首者正是杜五郎。
  让人惊讶的是,杨暄竟是没有去抄题,而是跟着大家拦救郑虔,指着一个官差的鼻子,叱道:“你知我阿爷是谁吗?”
  薛白放下毛笔,起身。
  他不知此事是否与自己有关,却想到了前几日那个梦,很多人推巨石对撞。
  看来,巨石已经被推动了,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被撞下来的竟是郑虔。
  事发突然,他一边过去,一边思忖着整件事的因由。
  “都让开,我们是奉命行事,罪证确凿……”
  “太学博士你们也敢拿?!”
  “听我说,开元二十五年,郑虔任协律郎,集选当年事例,写了八十多篇抨击时事之文稿,私撰国史……”
  薛白一听,当即转头看向苏源明。
  只见苏源明一瞬间变了脸色,目露惊惧之色……此事只怕是真的,刑部没有冤枉郑虔。
  再想到“开元二十五年”能有什么事称得上是私撰国史,薛白几乎已能确定,此事与三庶人案有关。
  是唐昌公主、李琮私下与他相见所引起的?或是这次与李俶翻脸所引起的?
  “国子监诸生,全都给老夫坐回去!”
  忽听得一声苍老的大喝响起,众人转头看去,一名紫袍老者犹端坐在那巍然不动,正是国子监祭酒韦述。
  第129章 新朋友
  薛白已赶到了那些官差面前,沉声道:“大唐就没有过私撰国史的判例。”
  当世断案除了要依律法,更看判例。隋律明令禁绝私人撰集国史,唐虽随隋法,但开国以来就没有过因此罪判刑的。
  眼下皇帝再如何自利自满,骄纵享受,至少从不因言兴罪。朝堂风气虽差,臣子落罪在他那里一般都是杖责、贬官,暴亡的几乎都是李林甫做的,皇帝其实颇有心胸气度,连抢儿媳妇都不怕被议论。
  大唐不是满清,没有文字狱,不愚民,不禁言论,不拘文化工艺自由交流,故而文华鼎盛,千古耀眼。
  这些官差们当然说不出任何判例来,应道:“我等只是奉命拿人,与我等说有何用?如何定罪,自有大司寇断案,要分辩,你们到刑部大堂上分辩。”
  杜五郎当即道:“去就去!我还正想去刑部瞧瞧。”
  薛白亦不怕去刑部。
  下一刻,韦述已拍了拍他的肩,道:“且坐回去,继续考试。”
  一老一少两人对视了一眼,薛白让开。
  “岁试继续。”
  韦述说着,踹了杨暄一脚,亲自赶开诸生徒,任由官差把郑虔带走。
  之后,这个年迈的国子监祭酒点了几个生徒,让他们把卷子交了,叱道:“抄?老夫眼还没花!”
  薛白重新坐下,执笔填着帖经,脑中却依旧还在思虑方才之事。
  好不容易考过帖经,后面还有两场。
  收卷的间隙,他心念一动,起身掀竹帘而出。
  苏源明当即赶上前,给了他一个眼神,领着他避开诸生,拐过长廊进了一间公房。
  韦述正站在公房中,问道:“你要去何处?”
  “只怕郑博士牵扯的案子不小,且与学生有关。”薛白道:“此事更紧急,岁试可否推迟?”
  “不能。”韦述叹息,带着些提醒之意,道:“若停了再开,便不由老夫主持了。”
  薛白一听便明白,这位祭酒私下里受到了一些压力。
  有人不希望他通过岁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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