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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 第515节

  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传中书政令至西南,着鲜于仲通、张虔陀等官员,务必盯紧阁罗凤,绝不允许南诏出现叛乱;另一方面,严令南衙、京兆府等京城官员,封锁消息,不能让凤迦异叛逃之事闹大……
  ***
  李林甫难得睡得很沉,但其实到中午也就醒来了。
  醒来时,他想到薛白已经丢了官,陈希烈、杨国忠皆已顺服,王鉷之死造成的相位动摇终于过去,让人轻松不少。
  至于南诏叛或不叛,这并不重要,因为朝廷早就有所提防,阁罗凤一旦有异心,朝廷在西南的布置足以轻易拿下他。
  就在天宝八载,他还命左武卫大将军何履光率军入南诏,取安宁城以及盐井,控制南诏的盐也就控制了其命脉。
  换言之,西南不可能有大动荡,没必要对阁罗凤是否有叛心之事小题大作,以免影响到封禅西岳的大事。
  这才是他必胜的原因,可惜,薛白等人不懂这些内情。
  眼下的问题只在于该牵连到谁为止……张垍?李亨?
  李延业之死显然有蹊跷,可以顺着往下查,再掀一场对付东宫的大案。
  另外,李林甫也在考虑永王是否适合为储位一事。
  “阿爷醒了吗?”院外传来了李岫的声音。
  “何事?”
  李林甫敏锐地预感到又出事了。
  果然,当李岫匆匆进来,手里便拿了一张邸报。
  ***
  傍晚,薛白醒来,只见有人正坐在榻边的凳子上看着他,是明珠。
  “为何这样?怪吓人的。”
  “瑶娘担心你的安危,派人来保护你。”
  “那也不必如此。”
  “我与皇甫小娘子说是来看着你的,她便搬了凳子让我坐。”
  青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窘迫道:“我以为看着就是坐在这看着嘛……”
  薛白道:“玉瑶是看到邸报了?”
  “是,瑶娘说郎君有些过了。”
  “给我看看。”
  明珠遂从怀中拿出一张邸报递了过来。
  薛白其实早就知道内容,但还是再看了一遍。最重要的消息有两则,一说南诏质子凤迦异叛逃,南诏与吐蕃勾结,背叛大唐,已是不争之事实;二说李林甫蒙蔽圣听,粉饰太平,翰林李泌、御史薛白等直臣上元夜进谏,被罢官。
  俱为事实。
  如薛白与杜妗所言,此事一旦召告天下,哪怕做得再隐秘,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他做的。
  这也是杨玉瑶派人来保护薛白的原因。
  “郎君近来还是先到虢国夫人府去住一段时日。”明珠劝道。
  青岚道:“我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这次,玉瑶也保不了我,但放心吧,我大抵不会有事。”
  薛白这边从容镇定地说完,那边却已有吏员带来了吏部的文书。
  “天宝九载制,授薛白海阳县令告身!”
  明珠跟在薛白身后出来,听得这一声吆喝,吃了一惊,低下头自思量着也不知瑶娘该有多生气。
  “监察御史薛白,司计臣俊言,有应辨才,实堪励俗,故从优秩,今授铜印,俾宰海阳。”
  薛白似乎不敢去接告身,推辞道:“可我已经辞官了。”
  “并未听闻过薛郎辞官一事,反而恭喜薛县令升官了,海阳县乃潮阳郡之治所,县令可是七品官。”
  ***
  入夜。
  上元节长安城有三个夜晚不会宵禁,这是第二个夜晚。
  灯市依旧繁华,没有因为朝堂上的纷争而受影响,市井间反而多了谈资。
  这样的夜晚,就连十王宅里的诸王也能够出来逛逛……天宝五载的大案也就是因此而起的。
  庆王李琮已经换了衣服,准备带着儿孙们去看看灯市。
  但他还在等一个消息。
  “大郎。”
  “如何?”
  “出事了,他被贬往潮阳,傍晚时得的告身,之后便称得了风寒,装病不起。”
  李琮问道:“贬往潮阳?他还躲得了吗?”
  “不知,大郎是否不去见他为宜,眼下这局面……”
  眼下这局面怎么看都是李林甫已经赢了,直谏的几个官员贬的贬、投的投。
  但李琮不由总是想起李亨先于自己走到殿中据理力争的场景,那一瞬间,让他觉得自己不如李亨。
  “不,我若不去出面,他投靠李林甫就能免于被贬,走吧。”
  他知道薛白还有别的选择,皇子很多,且东宫、右相府都在拉拢薛白。从御宴上薛白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对他虽有失望,却很平静。
  若不去,损失的是他。
  李琮遂出了门,去东市看花灯。
  他一身普通襕袍打扮,走在人群中远看并不显眼,但近看脸上的疤痕却颇让人触目惊心。
  于是,路过一个卖面具的小摊时,他便买了个面具,选了一只猴,虽然他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猴……他的脸就是被猴类抓伤的。
  前方有人在舞灯,李琮带着家人避入了一间酒楼,要了个雅间。
  而在他身后,有人正不远不近地跟着,寻找着掀起一桩大案的证据。
  ***
  仅一柱香之后,李琮已是一身小厮打扮,从酒楼后院穿过秘道,走进了一座闹中取静的院落。
  他看着十分镇静,心底却隐有些不安。
  前方,一道门被推开,李琮整理了衣衫,以及脸上的面具,长吐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薛白竟就在屋内,他本该在家中装病,且被无数人盯着,出来会面是极危险的一件事,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气质冷艳的女子。
  李琮第一眼没认出这女子是谁,再一看,心中不由讶然,认出她是原来的太子良娣杜妗。
  薛白见有人来,竟是伸手在杜妗腰上拍了拍,有个安抚的动作。
  “庆王。”
  回答薛白的是一张毫无表情的猴面具。
  李琮没有说话,在面具的掩盖下,显得很有威严。
  但他的背脊已经发凉了。
  屋内还有很多个彪悍的大汉,全部站在那,看着薛白与杜良娣卿卿我我,听着他喊“庆王”,让他感到十分危险。
  “你们想知道卖命做事能换来什么,今夜我便告诉你们,是从龙之功!这位便是当今圣人之长子,庆王殿下。”
  薛白说着,走到李琮面前执礼,道:“还不对庆王见礼?”
  “见过庆王!”
  李琮想让众人小声些,但这一刻,天潢贵胄的血液在他身体里流淌起来。
  他竟是以浑厚而温和的声音道:“诸位壮士既愿与本王生死与共,何必多礼。”
  “圣人老了,受奸臣蒙蔽,任用贪官横征暴敛,又听信谗言,一日杀三子。是庆王,收养太子之遗孤,苦心孤诣,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保大唐盛世之基业。而社稷正统只在庆王一系,何人敢有异言?!”
  薛白一番话,屋中众人俱是精神一振,因知自己辅佐的才是大唐正统。
  连李琮也振奋起来,感受到自己离储位更近了一步。
  他看着薛白那双灼灼的目光,点了点头,缓缓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不需要更多的证明,他这张满是伤疤的脸,就是他身份的最好明证。
  “本王问你们,是想要一个面容皎好但昏庸懦弱的储君,还是一个容貌虽有伤却心系黎庶的储君?”
  “我等誓为庆王效死!”
  听得这样一句并不算整齐的喊话,李琮竟有些感动,郑重道:“本王绝不负诸位壮士!”
  “我为庆王引见。”薛白先指了一个面带风霜的汉子,道:“樊牢,曾经在怀州当过捉不良帅。这次便是他查到凤迦异叛逃之事,让我们能提前掌握消息……”
  人群中,任木兰不由笑了一下。
  她知道,樊牢才不是查到了凤迦异叛逃,事实上就是樊牢带着凤迦异叛逃。
  之所以知道,因为就是她扮成奴婢混入李延业府上,偷偷摸进李延业屋中一刀将其结果了,偷出了令牌以及重要证据。
  这次到长安,她发现,长安虽好,但长安人不像她能玩命。
  至于眼前这个庆王,显然没把她这个小丫头当一回事,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着用目光勉励那些壮汉们。
  ……
  见过了这些死士,李琮则与薛白、杜妗单独谈。
  “听说哥奴将你贬到潮阳郡了,你可有应对?”
  “不是我需要应对。”薛白道,“而是等到哥奴把控不了局面的时候,我们该如何接手国事。眼下不过是破晓前的黑暗罢了。”
  “真的?”
  李琮一挑眉,惊讶于结果竟比他预想中好得多。
  “薛郎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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