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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 第637节

  “我不是平白帮你的。”章仇兼琼道:“我看你面相可亲,信得过你,想拜托你在贵妃、右相面前为我多美言几句,我经不住那些大案。”
  薛白道:“章仇公放心,我已经打听了,右相并无迫害你的计划。”
  “真的?”
  “右相有一本册子,上面记着政敌的名字。坏消息是,章仇公名列其中……”
  章仇兼琼虽早有预料,但还是支起了身,抚着长须,面露踌躇。
  薛白接着道:“好消息是,章仇公的名字很靠后。”
  “那早晚还是会轮到我的啊。”
  “这般说吧,章仇公的名字比我还靠后,在我前面的有鲜于仲通、张齐丘等节度使,有杨国忠、张垍等大臣,在我后面的就更多了,章仇公可等我死了再忧心不迟。”
  章仇兼琼哑然失笑,叹道:“薛郎这次去南诏,也有人与你说此行不吉吧?”
  “自然是有的。”
  “我却与你相反啊,我从川蜀回长安时,许多人与我说我会死在长安。”章仇兼琼道:“天宝五载,我回朝经过汉州,坠马昏迷,被搬进驿馆,那驿馆里正好有一位濛阳县尉,巧的是,我醒来之时,那濛阳县尉恰好猝死了,当时走来一名道士,说了一段怪话。”
  “什么怪话?”
  “那道士说,濛阳马县尉乃是代我而死的,而我则还有四年寿命。”
  薛白摇头道:“我不信这些。”
  “我也不信。”章仇兼琼道:“你可知那道士是何人?”
  “何人?”
  “他从我这里骗了些钱财,后来借着与我相识,又去骗了国舅,制出了些无用的壮阳药……”
  “李遐周?”
  “薛郎也识得他?”
  “是个惯会装神弄鬼的道士。”
  章仇兼琼道:“可我虽说不信,心里却总念叨着这事,回长安后,生怕右相害我,终日龟缩于宅中。近来见到薛郎,悔啊!”
  “章仇公不必懊悔……”
  “我悔的是这四年来,束手束脚,担惊受怕,无所作为,比死都后悔。”
  说罢,章仇兼琼长叹一声,道:“这是我最后能告诉薛郎的经验,此去,且放手一搏吧。”
  “必不负章仇公厚望。”
  ……
  得了章仇兼琼给的诸多文牍,薛白回家后便仔细研读起来。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了一件事,即章仇兼琼对他自夸的那一句“我在川蜀功劳过甚”,似乎是真的。
  一直以来,薛白对章仇兼琼的印象只有其人举荐了杨国忠入朝,之后依附杨国忠。但真当他认真看了这些文牍里的记载,他才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大唐名将。
  也许不算非常了得,但也算得上大唐璀璨群星里的一颗了。
  首先是关于夺回安戎城的记叙,很显然,大唐收复丢失了六十年的安戎城,不是李隆基在宫里授一个奇计就行的。章仇兼琼夺回城池是经历了艰苦的攻城、守城之战。
  其次,他在川蜀任上,不仅战功出众,文治也不差。兴修了大量的惠农水利。
  比如成都的万岁池在开元年间已经完全淤塞,天晴时干涸无水,下雨又容易溢水成灾,于是章仇兼琼发动百姓进行疏浚,灌溉了三乡之田。
  比如新源渠,起于温江,止于成都,也是章仇兼琼疏通的,如今薛白造竹纸,能从川蜀运竹纸到长安,还有赖于此渠。
  另外,还有远济堰、通济堰等等。
  但最让薛白感到惊讶的不是章仇兼琼这些功绩,而是朝廷对他的评价。
  就因为其出身太低,朝廷给了章仇兼琼足够的官职,却没给他足够的名望。
  也许是因为杨国忠,也许是因为功劳都归于圣人了……
  薛白放下手中的文犊,心想,反正大唐群星璀璨,也不差这一颗。
  “郎君。”
  “怎么了?”
  “有人送来了一个消息,说是,章仇兼琼病逝了。”
  薛白一愣,抬头往天空看去。
  此时尚是白天,他一颗星星都没有看到。
  ***
  兴庆宫。
  一个宦官脚步匆匆赶进大殿。
  “圣人,殿中监章仇兼琼,病逝了……”
  “慢着。”
  李隆基抬手,禁止了这宦官说话。
  他正在冥思苦想,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之后,他抬着的手上下起伏,带着轻快的韵律。
  “有了!”
  李隆基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道:“朕谱出来了。”
  “圣人?”
  “快拿朕的箜篌来,再让太真、梅精、念奴来听……都来。”
  “遵旨。”
  “对,别忘了永新,把永新也请来。”
  那来报丧的小宦官也连忙将奏章放下,跑去拿箜篌。
  很快,诸多美人汇聚,只见圣人面露得意,却不知为何。
  “你们可听过薛白那首不像诗的诗。”
  “答圣人,听过。”
  “他是出了个谜题给天下人啊,朕答出来了,且都听着吧。”
  箜篌声响,曲调轻快悠扬。
  李隆基弹着曲子,看向许合子。
  许合子会意,顺着这曲子,开口唱了起来。
  那首原本念着不成韵的诗,由此成了好听动人的歌。
  “……”
  歌声飘出南熏殿,渐渐也飘出了兴庆宫。
  没过多久,这首琅琅上口的歌已让长安几乎每个人都会唱。
  “我从山中来,带来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开花好……”
  第342章 西南
  金城县。
  此地距长安九十里,原是雍州始平县,如今则属于京兆郡管辖。
  六月初九的午后,随着太阳西归,暑气也散了些。县衙里的官吏们换了便衣,下衙还家,一派悠闲景象。
  杜五郎打了个哈欠走出衙门,在台阶处伸了懒腰,准备回家带薛运娘去城东新开的酒楼用饭,再去看一场板板腔。
  板板腔也叫“弦板腔”,是由这边的乐器“弦子”“板子”伴奏,结合了戏曲,颇有意思。
  这边还有个特产是大蒜,便宜又好吃。
  正想着这些,杜五郎忽听人唤了他一句。
  “杜誊?”
  近来都是被人唤作“杜少府”,忽然有人直呼其名,他颇不习惯,回头看去,不由惊讶。
  “杨暄,你怎么来了?”
  “嘘。”
  杨暄上前,小声道:“莫呼我的名字,我是逃婚来的,你快给我找个地方住下。”
  “你?逃婚?”杜五郎愈发惊讶,“伱打算逃到哪里去?”
  “还去哪里?你傻不傻?我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为何找我?”
  “你我是同窗,又是同年,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
  “啊?”
  杜五郎因太过惊讶,慌张了一下。
  若提到“最好的朋友”这句话,他脑子里只有一个人影,那就是薛白。至于其他朋友,那也得是元结、杜甫、皇甫冉、颜季明等人,杨暄真的得要排到很后面。
  可他再回过想来,看着杨暄那不太聪明的眼神,莫名地有些愧疚起来,问道:“那个,你找我……找我有什么用啊?”
  “快给我拿些吃的来,我快饿死了。”
  两人边走边谈,杨暄说起家中给他安排的亲事,大吐苦水。
  “阿爷让我娶万春公主,他马上要去川蜀了,出发前要把亲事订下来。还是我二弟偷偷告诉我,迎娶了公主,我就不能在外面养女人了!”
  “其实,你就算不娶公主,在外面养女人也是不太好。”杜五郎小声嘀咕道。
  杨暄根本不听他说话,挥着手,激动道:“我还听说万春公主脾气坏得很,我是万万不能娶她的。”
  杜五郎道:“可你这样跑出来也不是事,问题还是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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