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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 第694节

  “高将军,竟擒获了李延宠,是否请卫国公主、信成公主以及她们的驸马来?”
  卫国公主便是宜芳公主的母亲,必是想要亲眼看看杀女儿的凶手受刑。
  就连高力士,方才都只顾着圣人的心意,忽略了这一点。见薛白竟还记得,看了他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
  若薛白真是废太子李瑛之子,惦记着此事便有了理由。
  “薛郎重情义啊。”
  这般感慨了一句,高力士安排人去请两位公主,继续走向李延宠。
  薛白觉得安禄山俘虏奚王之事太过突兀,心中好奇,便跟了过去。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了大胜仗却来不及传递战功的情况不常有。薛白又不认为是杨国忠隐匿了安禄山的功劳,那必有蹊跷。
  安禄山经常哄骗那些小酋长到帐里喝酒,然后坑杀或俘虏。但李延宠不像是会轻易被骗的人,那又是如何被俘的?
  薛白打算当面问一问。
  高力士没有禁止他跟着,反而边走边提点了他几句。
  “我知你这竖子执拗,但休得再忤逆圣人心意,否则我亦帮不了你。”
  “高将军提点的是,只是为了社稷好,有时该敢言直谏。”
  “社稷还轮不到你操心。”
  待走近了囚车,便见李延宠遍体鳞伤,已奄奄一息。
  “高将军认得他吗?”薛白问道:“真是李延宠?”
  高力士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走近了,甚至踩上了囚车,也不嫌那血腥与汗臭味,凑近打量了一会,方才点了点头。
  “确是李延宠不假。”
  如此,便排除了安禄山找人假扮俘虏冒领功劳的可能。
  薛白遂也上前,向李延宠问道:“你如何被俘的?”
  李延宠有气无力,眼皮都耷拉着,闻言并不回答。
  “带他下来。”高力士吩咐道。
  “喏。”
  当即有士卒上前,打开囚车,将李延宠架了下来。
  那偌大一条汉子,此时连脚也没力气迈,加上手脚上还有沉重的链子,被拖着才能走动。
  “走吧。”
  高力士并不与李延宠问候好久不见,也懒得奚落他。转身,回城头而去。
  快到朱雀门,薛白没了再继续观察的机会,走回了剑南军的队列。
  忽然。
  李延宠的双手用力一挥,铁链猛地砸在一个押送他的士卒脸上。
  他不管不顾,径直一扑,扑倒了高力士,用手中的铁链去套高力士的脖颈,想勒死高力士。
  他极为凶悍,自知没有活路了,前面演得奄奄一息,在最后关头奋起全力,为的就是杀掉一个重要人物,让大唐知道奚人不是好欺负的。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李延宠却已展露出了惊人的气质。
  另一辆囚车里,阁罗凤见了,呆滞在那里,心里十分佩服李延宠敢于拼杀,他却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做,他不能连累了他的子民。
  “别伤他!”
  竟是高力士大吼了一句。
  粗重的铁链已经死死压在了他的脖颈上,他眼看周围的禁卫拔出刀要杀李延宠,连忙制止。
  圣人要亲自羞辱,不能让李延宠死。
  高力士原想凭力气自己挣脱出来,但他已老了,结果没能马上做到,被勒得满脸通红,已喘不过气来。
  那些禁卫丢下刀,努力去拉开李延宠,一时却没拉开。
  “噗。”
  忽然,一支箭钉在了李延宠的背上,溅起血来。
  李延宠的力气当既就泄了,像是一个被戳破了的皮革囊。
  也像是身体里的元气漏了一般。
  高力士终于挣脱了出来,艰难地喘着气,抬头向城头看了一眼,竟见李隆基亲自持着一柄弓。
  圣人以一箭亲手杀了李延宠,这一幕,让高力士仿佛回到了过去。
  场面还是很混乱,有人把李延宠拉开,有人保护着高力士远离,有人已开始赞颂圣人箭术无双……
  混乱中,薛白快步赶向李延宠,只见他面如金纸,生命力正在快速地流失。
  “你是怎么被俘的?!”
  李延宠瞪大眼,本没想着回答。
  但薛白没有放弃,继续问道:“安禄山不该这么轻易就俘虏你,他如何做到的?”
  李延宠瞪着眼,脑子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听了薛白这句问话,忽然,他眼睛一动,想明白了一件事。
  原本,还以为是唐朝廷笼络了契丹,才能让李怀秀亲自来诱骗他,但这样看来,这并不是唐朝廷的国策?
  李延宠喉头滚动了几下,开口道:“我不是被安禄山俘虏的……不是……”
  声音越来越小,薛白附耳过去听。
  “是他们……诈……”
  过了一会,耳边再没有声音,薛白一看,奚王李延宠已经就这样死掉了。
  但他想说的,薛白大概已能猜到——安禄山也许已与契丹勾结起来了。
  这是历史有了改变?或是叛乱还在继续酝酿?
  第367章 情敌
  杨齐宣挨了一顿痛揍之后,在中书门下省处理了伤口。可惜,血虽能止住,断了的牙却接不回来。
  待到献俘的队伍抵达皇城,他忍着痛,还是赶去侍驾迎接。
  然而,负责监督的礼官却是拦住了他。
  “你是?”
  “谏议大夫杨齐宣。”
  他牙齿漏风,嘴里还含着止血的药,声音含糊不清,那礼官听得不甚清晰,也不管他是谁,皱起了眉头道:“为官当有风仪,你这副模样,不宜随驾,且下去罢!”
  “我堂堂五品重臣,谏诤天子得失,如何能不随驾在……”
  “嗡嗡嗡嗡,谁听得懂你说甚,还不退下?!”
  杨齐宣遂吐掉了嘴里的药材,含血与那礼官对骂。
  周围禁卫、官员许多。然而,见了他们的官袍颜色,竟无一人过来多管闲事。
  时间渐渐过去,三十余步开外,杨国忠、薛白路过,登上城头,又过了一会,这两人从城头下来了,杨齐宣还在与人争执。
  一回头,他也看到了薛白,深感今日所受之屈辱,皆拜薛白所赐。
  “打人的恶徒明目张胆行走于御前,被打之人却因失仪而受阻于刁吏,没王法了!”
  “伱在此哭爹喊娘有何用?告诉你,这就是世道,他不仅打了你,他还打了南诏哩!”
  吵又吵不过,杨齐宣几乎气死过去,只好不停挥手向杨国忠呼喊。
  “右相!右相!”
  那边,杨国忠正满怀忧虑,虽听到了呼唤,一时却没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已是右相。
  他正看着薛白,好言笼络,邀薛白一起对付安禄山。
  “我们一定要搞死安禄山才行。”
  “右相!”
  呼声传来,杨国忠只觉聒噪,看也没看,下意识地揽过薛白,回到队列中详谈。
  杨齐宣见此一幕,有些不能接受。
  他才是投奔杨国忠的那个,为右相的事业抛妻弃子,出卖了丈人。可当他被欺负,杨国忠却与欺负他的人眉开眼笑?浑然忘了薛白平日是何等的傲慢。
  “右……右相?”
  嘴里低声又唤了句,杨齐宣终于放弃了今日随驾的机会,准备回去养伤。
  他失望地转身,踉跄地走了几步,忽感一阵难过,就在皇城大街上蹲坐下来。
  抛妻弃子,孑然一身,没得来想要的坐拥佳人的神仙生活。反而活成了这个德行。想到这里,他不由嚎啕大哭了起来。
  “喂!你堂堂红袍官员,如此行径,太失礼了。”
  “你管我!”杨齐宣嚷道:“你认不出,也听不出我是谁,我想哭就哭。”
  “啖狗肠,我平生所见官员无数,你是最窝囊的一个。”
  “我窝囊?你不知我受了多少窝囊气啊!”
  正哭诉着,忽然,皇城外一阵骚动,方才那一直拦着他的礼官也顾不得他,往朱雀门赶了过去。
  杨齐宣止了哭,犹豫了片刻,也迈步跟了过去。
  他们穿过朱雀门,只见禁卫们已纷纷列阵持矛,驱开远处那些契丹与奚人俘虏。而就在他们面前不远,李延宠正掐着高力士,直到城门上一支利箭“嗖”地射了下来。
  杨齐宣吓了一跳,接着只见薛白抢上前与李延宠说了几句,甚至还附耳过去听李延宠说话。
  紧接着,不知谁喊了一句“圣人威武”,场面如被瞬间点燃了一般,所有人都开始欢呼起来,皇城内外,渐渐便汇聚成了同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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