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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 第1148节

  卢丰娘不懂这些,只道:“你阿爷说了,你若不劝,便让你阿姐去劝。”
  “你可别招阿姐,好吧,我听阿爷的就是。”
  “这还差不多。”
  杜五郎无奈,捧起那大碗把蛋羹一饮而尽,便去找薛白。
  他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薛白了。
  换作旁人有一个皇帝朋友,要么一展才干混个重臣当,要么多待在天子左右保证荣华,他却不喜欢频繁觐见,因为觉得薛白很忙。
  而且进宫一趟也很累,只说从宫门走到前殿都是不短的一段路。
  见了面,杜五郎问道:“我听说你想造大海船,几个月了中书门下都没批?”
  “当皇帝也不能所有事都随心所欲。”薛白道:“毕竟此事的好处,百官们还看不到,花费却不小。”
  “海上真有你说的那些地方和物产吗?”杜五郎道:“证明给他们看不就好了。”
  “是啊。”
  杜五郎也就是随口说句傻话,真要让他帮薛白证明此事,他却也做不到。
  另一方面,他知道薛白其实不需要百官们同意也能造海船出海,哪怕不当皇帝,薛白也有庞大的产业。
  每年皇帝的内帑不仅不需要地方进贡,反而还能补给国库。
  果然,薛白道:“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
  “我就知道,他们想拦也拦不住你。”
  “与其说是为了拦我,不如说是对皇权的制约,该有的。”薛白道,“所以,我也没有强令省台一定要批,只是……”
  薛白竟有了难得的迟疑。
  杜五郎忙问道:“只是什么?”
  “帮我查一件事吧。”薛白思量着,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道。
  杜五郎方才已经感受出来了,天子出巡以及造船出海这两件事上,薛白的态度很平和,没有一定要和朝臣们激烈冲突的意思,就只是治理国事时有着不同的意见而已。
  他遂放松下来,接着,就感受到薛白后面一句话里的慎重。
  可眼下,哪还有什么大事?
  天下太平,万事安稳的。
  “又使派我,什么事?”
  “房琯有个门生,名叫崔仲巍,他曾经向丈翁求官,丈翁认为他好清谈而无实才,不曾授官给他。去年年底,崔仲巍在家中设宴,喝醉了之后,当众说丈翁城府深沉,一手安排了我夺取皇位。没过多久,崔仲巍在去终南山的路上遇到了盗贼,被分尸五块。”
  杜五郎讶道:“不是暴毙家中吗?”
  薛白瞥了他一眼,道:“看来,你也听说过此事?”
  “我是听过。”
  “那你觉得是谁杀了崔仲巍?”
  杜五郎道:“也许他真是遇到了强盗呢?”
  薛白问道:“不觉得是我派人杀了他?”
  “应该很多人会这么觉得。”杜五郎道,“他不是陛下派人杀的吗?”
  薛白道:“我可以杀,但杀是杀不完的,所以让你查。”
  杜五郎张了张嘴,想问薛白是不是打算利用这件事敲打颜真卿,让颜真卿在处理政务时更顺从。
  他觉得,这真是薛白能做出的事。
  “陛下想知道什么?”
  “谁杀了崔仲巍,崔仲巍又知道什么。”
  杜五郎转念一想,迟疑着道:“陛下,这件事似乎不查比较好吧?”
  薛白想了想,忽问道:“是谁教你的?让你与人说我们最初相识时你就知道我是皇孙。”
  “啊?”杜五郎道:“我就觉得这样对你好,对大唐也好。”
  “其实不重要了。”薛白道:“证明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若大唐再兴,没有人会在乎朕是谁,若治理不好这社稷,早晚有人推翻我。”
  “既然这样,为何有人要杀崔仲巍?”
  “这件事本质还是利益的争夺,我们要建立新的秩序,会损害旧的秩序。旧的秩序必然会攻击我们,最好的攻击就是利用我们的弱点。”薛白道:“暂时而言,崔仲巍所说的,就是我们的弱点。”
  杜五郎道:“这么说起来,有人杀了崔仲巍,是因为崔仲巍知道了你或颜公的弱点?所以让我查他知道什么?”
  “嗯。”
  “可我该怎么查?”
  薛白沉吟道:“我一直很奇怪,郭锁是谁安排的。”
  杜五郎讶然,问道:“为何一定就是谁安排的?他就不能是自己冒出来的?我是说,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当然就没有什么人安排。”
  “我直觉有。”薛白很笃定,道:“此事我让杜妗查,可过了这么久,她始终没给我一个答复。”
  “二姐?”杜五郎感到很为难,便起了推托之心,道:“那你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正因为察觉到她在瞒着我,所以让你查。”
  杜五郎道:“可,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追究它,反而搞出乱子来,多不好。”
  “放心。”薛白道:“我只是有个猜想,需要证实一下罢了。”
  “你已经知道是谁了?”杜五郎讶然。
  “嗯。”薛白道:“很早就有猜测了,原本我也不打算非要查问个水落石出。但就像方才说的,这成了我们的弱点。”
  “我是这么想的啊。”杜五郎吞吞吐吐地道:“崔仲巍诋毁颜公,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他只是看颜公是国丈,就很容易那样乱说,陛下也许是多疑了?”
  “所以让你查。”
  “好吧。”
  ***
  出了宫,杜五郎又重新琢磨了一遍,才算完全明白了薛白的意思。
  原本可能是一桩巧合,崔仲巍胡说八道,正巧被强盗杀了,根本就没什么好查的,毕竟因见不得颜家飞黄腾达而嚼舌根的人多了,但薛白既提到了郭锁,那就是怀疑当初是颜真卿安插了郭锁以坐实他的身份。
  然后,薛白让杜妗查,杜妗则隐瞒了此事。
  这般说来,薛白该是怀疑杜妗派人杀了崔仲巍,因为崔仲巍是真的有颜真卿安排郭锁作证的证据?
  “全是直觉,没有一个推测靠得住,还非要让我查。”
  事情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简单之处在于薛白已经把事情捋出来了,难处在于该怎么证实。
  直接去问颜真卿,他肯定是不会说的;直接去问杜妗,只怕会被她教训一顿;或者偷偷到杜妗放机密文书的地方去偷看?
  可这种事,能有文书留下来吗?
  杜五郎思来想去,打算再去找达奚盈盈,她如今已是杜妗手下最得力的人。
  到了曲江坊达奚盈盈的住处,穿过长廊,迎面便是两个俊美无双的少年走来。
  “五郎随我们来,娘子在池边的晚晴楼等你。”
  “哦,好。”
  杜五郎目光看去,见他们五官精致,目若朗星,鼻梁高挺,皮肤光洁无暇,身材还高挑健壮,洋溢着青春气息,不由想到了自己与薛白扬名长安那些年。
  “你们多大年纪了?”
  “回五郎,我已十八了,他十七。”
  杜五郎又问道:“看你们气宇不凡,不会是高门子弟吧?”
  “家道中落,昔日荣华不值一提。”
  “你们……不是她掳来了的吧?”
  杜五郎犹豫了一会,还是这般问道,深怕达奚盈盈重操旧业,她不光是喜欢长得俊的,对修养气质也很看中。
  “五郎哪里话,我们仰幕娘子还来不及,宁死也想追随在她身边。”
  “是吗?”杜五郎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那好吧。”
  他忽然有些莫名的惆怅,想到了一些往事,忽觉得它们好远了,毕竟十多年了。
  达奚盈盈坐在阁楼上假寐,一手抚着脸,见杜五郎到了,微微抬眸。
  十多年过去,她已不复当年的美貌,却还很有风韵。
  杜五郎的目光移开,看向了阁楼下方,那两个少年正站在池边。
  “怎么?五郎很在意他们?”
  “没有。”杜五郎略有些慌乱。
  “是吃我的醋?还是觉得我老牛吃嫩草。”达奚盈盈问道。
  “都不是,就是,总之你不是掳来的就好。”
  达奚盈盈笑道:“我总该找个伴,他们俩加起来,正好与我一般年纪。”
  “好吧。”杜五郎讪笑两声。
  “方才我午寐醒来,想到当年也曾喜欢过五郎你,可当时若随了你,当你的妾、当你的外室,攀附着你,又有什么好呢?终究是你的附庸,岂有如今的权势?”达奚盈盈道:“说来,我欠你两个人情,一是当年在我最软弱之时,你帮了我。”
  “二呢?”
  “二嘛。”达奚盈盈笑道:“谢你不攘之恩。”
  杜五郎好生尴尬,摸了摸鼻子,暗忖就不该来找她,自讨没趣。
  “既然是两个人情,帮我个忙可好?”
  “什么?”
  “崔仲巍,是你们派人杀的吗?”
  达奚盈盈道:“不知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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