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不接受移植的话,我能活多久?”
  蒋沐凡瞳孔微张,这是他一直都不敢问更不敢听的问题,哪怕任明想给他旁敲侧击好几次,但每次都被他刻意躲过去了。
  任明瞅了瞅蒋沐凡,又瞅了瞅方黎。
  “三个月?”
  见任明犹犹豫豫,方黎问道。
  “甚至…没那么久……”任明说得艰难,觉得字字都能吸干他的精力。
  话音落地,方黎笑了。
  “不过就是早死晚死的事儿,对吧?我听这意思,可能做与不做,我死的日子前后也差不了几天。”
  方黎的话,任明听得一阵头皮发麻,他强掩着言语之中的心虚。
  “不能这么理解,还是……”
  方黎却没耐心再听了,他笑着打断:“我知道了,容我再想想吧,任医生。”
  ……
  第91章 硬币
  任明走后,方黎又是一天的沉默,蒋沐凡知道他心里有事,也没想着去主动沟通。
  就像是跟刘伟说的那样,蒋沐凡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就是坚信着方黎不会有那一天。
  所以他从始至终都勇敢着,觉得方黎一定能挺过移植,到时候方黎平安出院,他们再回到二环边的房子,他每天给方黎煲汤研究食疗进补,好好把身体养起来,过个几年,他们再慢慢东山再起。
  蒋沐凡是那样的坚信着,方黎还能再次拿起他的鼓槌,他们还能再继续在客厅的沙发上相互依偎着,一起安安静静的看一场电影,一如往常一样,平和的到老。
  而这些美好的期待,蒋沐凡怎么也不自知,这只是撑着他的一口气罢了。
  他怎么也不愿意接受,其实方黎早在第一次离开他的时候就垮了。
  尽管他们在精德重逢后,方黎又重新拾回了一些斗志,但蒋沐凡永远也经历不了方黎所经历的。
  这病是一场缓慢且无法停止的吞噬。
  方黎深知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能扛得住天的张狂男儿,所以对于任明的话,他全当是一次最后审判在听。
  哪有什么可考虑的空间?就像他一开始说的那样,无非就是选择早死还是晚死的事。
  骨髓移植之前可是要清髓的,清髓是什么?是他能熬得过去的吗?
  安安当初情况那么好都没熬过去,安安当初的预估成功率是百分之五十,都没能挺下来。
  他一个动不动就大出血,动不动就肺感染,甚至一个不小心就气胸的人,凭什么能撑得下来?
  到时候查尔斯会抽干他的骨髓,清空他整个免疫系统,并且开始治疗之后,身边不能有任何陪护,层流室里会只剩下他一个人。
  然后痛苦一周的时间,很有可能他就坚持不住了,他会因感染而浑身溃烂,出血不止,各器官衰竭,最后独自惨死在这层流室里。
  身上插满管子,比鬼还要骇人,是这世界上最脏最丑最不堪的尸体。
  不再是他方黎了。
  方黎在生病之后思考过无数种自己的死法,潜移默化的,来势汹汹的,突发的或是仓促的,安然的或是痛苦的。
  这些想象放在曾经,不论哪一种他都不忍心让蒋沐凡看到。
  他宁可蒋沐凡觉得他是走了或是跑了,也不愿意蒋沐凡觉得他是死了。
  但如今方黎已经病到了会朝蒋沐凡发脾气,会害怕,会自私的地步。
  方黎才发现,原来到了真正见到棺材的时候,本心的渴望居然是这么的剧烈——他恐惧痛苦,他恐惧孤独。
  他恐惧真的到了自己的灵魂飘散而去的时候,真的到了自己头顶的这盏灯就要灭掉的时候,最后连蒋沐凡的脸都摸不到。
  方黎觉得自己根本不用去考虑究竟是移植还是不移植,他只自私的顾着自己怎么样才能走得安然一些。
  谁知道这一生竟能短成这样。
  ......
  深夜,方黎的焦虑伴随着骨痛,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蒋沐凡给他叫了两针止痛都没能平复下来,最后方黎痛的甚至叫了出来。
  那从前一直压抑着的痛苦如今突然爆发,像是一个里程碑一样,纪念着方黎的人生,终于走到了最后关头。
  那自胸口发出的嘶吼,是向死神最后的求饶。
  方黎败了。
  不是特殊的日子,没有意外的契机,就是因为太痛了。
  蒋沐凡望着方黎紧皱眉头几近扭曲的脸,心疼的死死抓着方黎的两只手,怕他会不小心抓伤了自己,或是碰掉了身上的什么检测仪器。
  他坐在床边,揪心的一遍一遍唤着方黎的名字——
  “方黎,坚持,再坚持一下。”
  “挺过去就好了,方黎,别怕。”
  “我在这儿,别怕方黎,坚持住,别怕。”
  “我知道你痛,我知道,别睡过去,方黎,能听到我说话吗?别睡过去。”
  “方黎......”
  方黎的这次动静不小,查尔斯和任明见开的两针止痛效果不显著,便叫了蒋沐凡出去。
  查尔斯一出门就说了一句蒋沐凡听不大明白的鸟语,任明这个人肉翻译听完也是一愣,而后无奈的对蒋沐凡说:“查尔斯说,现在只有吗\啡能解决问题了。”
  听到吗\啡这两个字的时候,蒋沐凡心头一震,他记得这是一开始在永医大的时候,任明说的“将死之人”才会用的人道止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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