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在这破地方憋了一年了,一天也没出去过……你随便投影几个,让我过过眼瘾。”
  蒋沐凡吸了吸鼻子,打心底里不太情愿。
  现在这个时候回忆过去,不是找虐是在找什么。
  可方黎却始终坚持,蒋沐凡无法,只能打开了投影仪,把方黎手机里给旅游分类的相册设成了自动播放,投在了投影仪上。
  屋内光线越来越暗,最后在漆黑一片的空间之中,只有投影上的照片和一些几分钟的短视频在滚动。
  他们曾经毕业了以后,日子难过了一段时间,但后面方黎顺利拿到工资,蒋沐凡的沐音也步入正轨了之后,生活水平立马就上去了。
  刚赚钱的那两年,两人没少出去疯玩儿,可以说把中国转了一个遍,大海沙漠,戈壁雪山,天南海北,该去的都去了。
  那段时间方黎玩儿起了gopro,拍了不少照片和视频回来,每次旅行都被整整齐齐的整理到了手机里,说是以后没事儿了可以拿出来回忆回忆。
  结果基本上回来了看上一遍也就没再翻过了,他们平时工作说不上多忙,但也没时间闲下来看这些,毕竟日子里的小麻烦多了去了,向前看的时候,到处都是新鲜事儿。
  谁能想到,下一次打开方黎那旅行的相册,竟是这个时候。
  方黎的重量很轻,蒋沐凡只觉得身上的人,丝毫不能给他多少安心的实感。
  这时,投影里放到了一段视频,是方黎拼接好的一段,在大西北的草原上,远处是一脉雪山,近处有一片莹蓝色的湖泊,蓝天白云,美得有些没有实感。
  拍摄的设备在蒋沐凡身上挂着,方黎和一个当地的牧民走在前面,牧民牵着两匹马,和方黎相互说着什么,两人沟通了一会儿,牧民便把手里的牵马绳交到了方黎手里。
  方黎会骑马,个子也高,毫不费力的就坐上去了,他穿着冲锋衣,戴着墨镜,回身去看蒋沐凡,一身的飒爽。
  接下来视频里就出现了蒋沐凡滋哩哇啦的乱叫,视频的视角开始抖动起来,一看就是牧民硬把蒋沐凡架上马去的。
  蒋沐凡不像方黎,父母感情和睦的时候,总能跟着家人出去附近走走,他从小就呆在永宁,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一次在青州的比赛,所以这是他第一次骑马。
  视频里面拍摄的角度摇摇晃晃,方黎在前面慢慢悠悠的走着,时不时回头嘲笑他一下,然后就能听到几声蒋沐凡的抱怨夹杂在呼呼的风声里。
  而后方黎似是忍不住了,骑着他的大黑马就朝前猛跑了一圈,他速度极快的朝前冲了一段,又扯了扯马绳将马又绕了回来。
  方黎的头发和衣服被风吹的有些乱,他放松的骑在马背上,挺拔的身姿仿佛这人天生就是为大自然而生的一样。
  视频里,方黎冲着蒋沐凡爽朗的大笑,嘴里喊着让蒋沐凡别怕,顺着马儿的力量慢慢就走起来了。
  “……”
  病房里,投影的光打在两个人的身上,蒋沐凡怀里抱着方黎,看着幕布上的视频,不由得愣了神。
  他此时好想随便找个什么人,把那人拉到身前来,跟那人好好说一说——
  你知道方黎从前是什么样子吗?
  你知道他从前是多么的热爱这个世界吗?
  你看,那才是方黎应该过的生活。
  可是这个世界不爱他,不愿让他那样痛快的活着。
  ……
  “真好啊。”
  那段视频还没放完,方黎靠在蒋沐凡的身上,嘴里轻轻一个叹息,而后陷入了昏迷。
  蒋沐凡紧紧怀抱着那具仿佛是要变透明的身体,将方黎的手牢牢的握在手中,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呜咽。
  十二月二十二日,凌晨三点半。
  方黎状态不对。
  蒋沐凡连夜叫回了严宁。
  体征检测仪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中均匀的响着,像定时炸弹的倒计时一般的令人恐惧。
  方黎的意识模糊,似醒非醒,他半睁着眼睛,眼底浑浊,毫无焦距,鼻子上插着氧气,微张着干涩的嘴唇。
  他的呼吸很沉,像是每一口空气都是在谁手中拼死夺来的一样。
  蒋沐凡坐在方黎身侧,抓着他的手死守着。
  任明期间来过两次,下了病危通知,然后给严宁和蒋沐凡说了一个大概的时间,主要意在要严宁把一些准备工作先提前联系好。
  如果方黎能挺过这个晚上,那他应该还有几天可活,如果挺不过去,那大概也就是天刚亮的事儿了。
  任明最后说完,又无奈的补了一句——
  不过他现在多器官衰竭,大概很难熬过今晚了。
  那些话激得严宁眼泪哗啦啦的朝出涌,在外人面前从未失态过的女强人,此时脆弱的像个小姑娘。
  严常军也来了一次,这老头绷直着身体,只是进来看了一眼孙子,就扭身走了,什么也没说,连口气都没叹,甚至连方黎的名字都没叫一声。
  方黎那样一个浑身都能散发爱的人,到头来亲近的人也就这么几个。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严宁和严常军都难以接受,严常军早早就被送回房子休息了,严宁则辛苦一些,忙前忙后的给方黎联系着后续的事情。
  其实那些简单的琐事,严宁随便交给她手下的某个得力干将都能办的很好,但严宁非要亲自上阵,大概也是为给自己不那么长时间的呆在那模样的儿子身边,找了一个借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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