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背后响起一阵慌乱的足音。
池峋转过身,看到李鹤然的衣角消失在楼梯道转角处。
他……还在躲着我。
李鹤然终于给了回复。
阿然:刚刚才看到消息。我已经在家了,你不要等我了。
为了躲一个人,甚至可以撒谎。
池峋只希望李鹤然是悬崖的树,独立而坚定,不为任何栖息的鸟雀旁逸斜出,是盛夏长野的风,浩荡又自由,不滞步于任何一座山川。
池峋:好。我回去了。
“让我陪你去医院也可以,但先把欠我的钱还上。”池峋伸出手掌等着。
官锦只好把身上剩的三百块钱上交。
“四百!”池峋大声强调道。
“还有一百花掉了。”
“你!……”池峋气得不想说话,眼前这张脸多看一眼都会让他产生暴力倾向。
为官锦看诊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医生,询问基本病情后,命令官锦在诊疗台上趴着。
“把他裤子扒下来。”医生拉上挡帘,打开一支笔灯,对池峋发出指令。
池峋心底一百个不愿意,翻了个白眼,手拉住官锦的裤腰,别过脸去,用力往下一拉。
“啧……”官锦发出呻吟,“你就不能温柔点?都刮到我的疮了!”
医生手执笔灯对着官锦的光屁股查看好一阵,表情深重:
“不应该啊!怎么会长在这地方?除非那……”
“是不是上火了?”官锦问道。
“上火肯定是上火,但是也不应该长这地方啊……”医生用手撸着额发,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不再继续说话,坐下来开了药方。
他把池峋拉出隔间,递去取药单,低声道:
“回头劝劝你哥,气血方刚的也经不起这样燕山停搞啊!那方面,控制一点。”
“哪方面?”池峋刚问出口就悟出了答案。
“总之,不管吃什么,都……清淡点。”医生言尽于此。
“药你让他自己取吧。”池峋丢下取药单,快步离开诊室,走出诊断大楼门口时,迎面撞上一个低头看手机的中年男人。
“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你了。”男人笑着抱歉。
这眉眼……
“李来家属请过护士站领一下床单。”广播传来声音。
“来了!”
池峋还来不及深想,男人便向前跑去了。
六点一刻了。
他本能地向李鹤然发送消息。
“阿然,你安全到家了吗?”
这句问候存活不到三秒便被撤回。
差点露馅。
李鹤然看着这条消息出现又消失。
他还是知道我撒谎了。
母亲周绮寒打来电话。
“小然,你在哪?还不回家?”
“在教室看书。”
“晚饭快好了。正好你爸马上下班回来,我让他去校门口接你。”
李鹤然抵达校门口时,父亲杨诀已经在那候着。
“儿子,学习辛苦了。”杨诀伸手握了一把李鹤然的脸,“瘦的。”
在李鹤然五岁那年的一个暴雨天,葫芦娃的爸爸来幼稚园接葫芦娃回家,临走时递给李鹤然一把伞:
“小然,你再等等,你妈妈忙完了就来接你。”
那个时候,幼稚园只剩他一个小朋友。
那时,他就特别渴望有一个爸爸。
李鹤然第一次见到杨诀是在母亲开的花店里。
当时,六岁的他端坐在矮桌前写拼音作业。杨诀是来店里买花的客人,等周绮寒包花的间隙,杨诀主动逗小李鹤然玩,后面花都不急着拿了,陪他做了一下午游戏。
后来,杨诀来花店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与李鹤然的关系也越来越亲。
杨诀会塞给他草莓小蛋糕,送他海绵宝宝的小画像,抓着他的手练字。
当然,也会偷偷看低头包花的周绮寒。
李鹤然坐在了后排座位。他摇下车窗,暮春的风透进来,渡来一朵飘落的樱花花瓣。李鹤然望着掌心的花瓣出神。
风明明很轻,这么好看的花怎么就那么容易凋零了呢?
杨诀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看着后视镜里的李鹤然。
今天的李鹤然有些不一样,有些沉默,有些忧郁,很像他第一面见的那个小李鹤然。
那时,他就在想,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不会笑呢。
养了这么多年,才把李鹤然养得稍微活泼些。
“儿子,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李鹤然从不主动讲自己的心事,杨诀不打算直接问。
“挺好的。”李鹤然情绪不高。
“待会爸爸要顺道去医院看个朋友,你要一起吗?”
“嗯。我就在病房外等着。”李鹤然不想一个人待在车上,也不想靠近陌生的人群。
到了医院,杨诀叮嘱李鹤然不要走远,便提着慰问品进了病房。
李鹤然转过身,准备寻一张椅子坐着等,却在看到那个迎面走来的中年男人时顿住了身体。
男人也看到了李鹤然,但是他并没有太在意,也未作哪怕一秒钟的停留,握着一支冰淇淋与李鹤然擦肩而过。
十五年了,十五年间,这个男人没来看过他一次。他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亲生父亲的模样,却仍旧在重逢时第一眼就认出他。
“爸爸,你怎么这么慢!”坐在医疗椅上的小男孩生气地抱怨道,抢过男人手中的冰淇淋狼吞虎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