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整个镇子笼罩在一片青烟中。
  刘一刀木然地跪在一片墓碑前，他身后黑压压地站着一群老弱妇孺。
  这些人眼神中有哀伤、绝望、怨恨、木然......
  但此时没有一个人出声，因为他们的嗓子都已经哭哑了，眼泪都已经流干了。
  刘一刀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地上，跟着他一起跪在地上的囡囡此时早已哭花了一张小脸。
  她紧紧抱着自己父亲仅剩的一条臂膀，脸上满是心疼。
  刘一刀用仅剩的那条胳膊挪动着身躯，而后对着众人一头磕下。
  父老乡亲们全都微微侧身，他们不敢亦不愿承受这一礼。
  他们是有怨，是有悲伤，但这能怪刘一刀吗？
  不能啊。
  没有人愿意真的去恨这个让刘家镇越来越好的汉子。
  更何况，这个汉子还是他们全镇的老人共同的孩子，是他们一起养大的好孩子啊。
  但他们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说他们的儿郎是败军呢？
  一个胡须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扶起刘一刀，带着哭腔问道：
  “一刀啊，我们不怪你，我们只是不明白，我们刘家镇的孩子怎么连个英雄的牌匾都没有呢？”
  “他们不是为国捐躯的吗？”
  “为什么外面的人都在说他们无能啊？我不明白啊！”
  老者的声音如同利刃一般狠狠刺在刘一刀的心口上。
  他怔怔地望着一众带着迷茫与期望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乡亲们。
  刘一刀紧抿嘴唇，再次跪地，声嘶力竭地喊道：
  “是我刘一刀，对不住诸位！”
  见得此，所有人都沉默了。
  在这一片寂静中，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
  “大伙儿怎么都在这里啊，我一进镇子都没看见一个人，还以为发生什么事儿了呢。”
  一个背着包袱的年轻女子一脸迷茫地走到众人面前，似是刚从外地赶回来的。
  “翠...翠儿？你回来了。”
  人群中有人认出来，这女子是刘狗儿那个嫁到外镇的姐姐——刘翠儿。
  刘狗儿父母早死，是姐姐刘翠儿拉扯他长大的。
  所谓长姐如母。
  刘翠儿说是姐姐，但尽的全是母亲的责任。
  今天她本来是满心欢喜地回门，但一进镇子就觉得冷清得很，路面上还撒了许多纸钱。
  她回到家没有发现刘狗儿的踪影，一时间有些纳闷。
  想着是刘狗儿来信说这几日军中休假，他会在家里等着姐姐回来。
  刘翠儿这才放心的往家赶。
  找不到人，她只得满镇子寻找，一找之下才发觉镇子里的人都聚集在了宗族墓园里。
  她这才又来到了这片墓园。
  “怎么了这是？我今天才回来，是哪位长辈仙去了吗？翠儿来得及上柱香吗？”
  “呃......”
  一众乡亲眼神躲闪，不敢回答刘翠儿的问话，也不敢看她的眼睛。
  刘翠儿一头雾水，看着周遭之人支支吾吾的样子，一些人眼中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又看到了跪在墓园前的刘一刀，登时生出了些许不祥的感觉。
  刘翠儿咽了口唾沫，脚步加快来到了刘一刀身前。
  “二叔，您这是干什么啊？我...我们家狗儿呢？今天他没休假吗？”
  刘一刀的身躯猛地一颤！
  他一脸悲伤地抬起头，嘴唇轻轻颤抖，愣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犹豫片刻后，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带血的青绿簪子，颤巍巍地递到了刘翠儿手中。
  “翠儿，这是狗儿留下的，是给你的。”
  而后刘一刀缓缓让开了身子，将身后的一块墓碑露了出来。
  刘翠儿指尖微颤，摸了摸那根带血的簪子，随后抬眼望去，只见那墓碑之上写着：
  “大靖暗龙卫正式卫士刘狗儿之墓。”
  刘翠儿不识得许多字，但她认得自家弟弟的名字。
  那个熟悉的名字如今刻在墓碑上，这意味什么，她很清楚了。
  刘翠儿心头猛地一颤！竟是怔怔地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她的眼角倏地流出泪水，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疯了似地冲向了刘一刀。
  “二叔！当初您怎么跟我说的？”
  “您说过您会护着狗儿的，我才放心地把他交给您的啊。”
  “您说话啊！”
  刘翠儿抓着刘一刀的衣领不住地哭喊着。
  她其实刚一到镇子，眼皮就跳个不停，看到漫天的纸钱时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但她不敢去那样想，哪怕还有一丝希望，她都不敢乱想。
  刘一刀呆滞地看着刘翠儿，一双虎目已然噙满了泪水。
  他猛地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凄声道：
  “翠儿，二叔对不住你啊！二叔是个混蛋呐！”
  “二叔这个最该死的人怎么就活着回来了，我该死啊！”
  刘一刀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他放开了全身的防御，直磕得头破血流。
  刘翠儿双目圆睁，她不敢相信自己当做儿子养大的弟弟就这么没了？
  她只觉得心口仿佛有块石头堵着，痛得难受极了。
  “唔...噗！”
  刘翠儿捂着胸口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她怔怔地看着刘一刀，眼睛里有着无尽的悲痛与哀怨。
  她想哭，但哭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