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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3. 动摇

  哎!
  习惯反手上锁,发现门把上没有锁纽。
  喂!
  仔细一看:雾面门板稍微看得到外面。是不至于走光,但可以看到外面的人的活动。
  晓雯双臂抱胸、原地踱步。大浴缸的对面是淋浴间,但是隔板是一片完全透明的玻璃。
  吼──
  她捧着衣服和自备的盥洗用品,搁脚边也不是,放洗手台也不对,在那边挣扎。
  嘖──怎么是这种的?
  她茫然地瞪着至少能容两个人的浴缸上方,上头多了个电视萤幕。
  噢!她现在非常火大──这干嘛──摆明是要让情侣──那个的嘛!
  洗手台摆了两套盥洗用品,让她自备的用具显得多馀。
  吼唷──她深深觉得被彭允文那隻淫慾怪兽给骗了,开始后悔跟来旅游。第一次在汽车旅馆休息,就被狠狠震撼教育一顿。啊怎办──门后是一名男子──国中同学──啊这是要……洗下去吗?──相信他是不会跑进来干嘛啦──水声会不会很清楚?──要不然,穿内衣裤洗咧?──不行啊,刚刚没去seven买免洗的──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现在衝去seven买呢?──来不及了──还是得洗啊人家在等欸──冷静!
  卞晓雯,冷静!
  来,你先深呼吸──呼──好,很好。
  他……应该还没发现吧?
  应该不……会吗?
  想那么多也没用吧──先把身体冲乾净再说。
  她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一股作气把衣服脱了,一丝不掛走进淋浴间。
  原本以为,所谓的「模拟行军」只是「模拟」──结果呢?这一走就走了整个下午。
  她整双腿已经瘫软到站不起来。
  心里满是埋怨,「干嘛花钱来受罪?」唉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变得錙銖必较──难道不是跟同学一起来「创造美好回忆」吗?──噢拜託,这下子都快成最糟糕回忆唉……
  听说晚上要办什么营火晚会?──现在只想赶快到有床的地方躺平入眠。
  「晓雯──」
  她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起初以为头晕到產生幻听,直到又听见有人叫了自己「晓雯──」
  她用最后一分力气撑起脑袋,一抬头就看到天明气喘吁吁朝自己跑来。
  「晓雯!」他边喘边挥手,「还可以吗?」弯腰,吃力换气。
  怎么跑回来找她?
  「啊怎么又跑回来?不是看你先走──」
  「就没看到你,会担心啊。」
  晓雯心跳落了一拍。
  「同队的当然要互相照顾啊。」
  听他这么一说,她胸口像被重重撞了一下,感觉心脏几乎掉进胃袋。
  「噢……嗯……」
  她身体实在太虚弱,连说话都很吃力。
  「好一点了吗?」
  「比较舒服了。」
  「那就好──啊刚刚那个女队辅咧?」
  她才注意到:那女人不知跑哪去了。
  「呃……说要帮我拿水……啊……不知道,应该等一下就来了。」
  「嗯……」天明他皱起眉头,「哪有人……」边碎念。
  晓雯不太理解为什么天明要为自己抱屈──明明受委屈的不是他,却为自己出气。
  「欸──她不能让你自己一人留在这里欸……」他左右张望,好像是在看谁会不会来,「至少要让一个队辅看着才对。」
  「这样才对嘛……」他又碎念一些东西,她听不太清楚。
  他一边拿出水壶和一条手帕。
  「你可能中暑脱水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喏,喝点水,看会不会比较舒服?」
  边解释现状,他一边照料她;感觉就好像:他总是知道要怎么处理事情。他就是这样,看起来这么早熟。
  「……原本打算一路跑过来揹你回去。」她分心了,落掉一些语句。
  天明似乎没注意到,继续讲:
  「就想:怎么可能?我叫住那个傻子,叫他去调车子……再自己跑回来找。」他停了下来,很认真地注视她的双眼,像医师替患者望诊那样,并说:「你一定很不舒服吧?」
  「嗯?什么?──呃……」
  「希望能替你分担一点痛苦。」他叹了口气,边抽出袖珍包面纸,替她额头拭汗。
  胸口变得闷闷的;可能是中暑害的。
  「这种营队真的荒腔走板──」天明开始抱怨起营队,「你看,从这里到这里,几乎从地图的边缘到另一边,快要三分之二个营区……」
  她一直注意替她擦汗的手,都恍神了。
  「你不孤单唷──」
  一阵电流窜过全身。
  「是──」
  「沿路就看到满多同学──男的、女的,都有──每个都累倒在路边──是都有人陪啦。欸你知道吗?沿途哦。一堆人走不动了,还硬要拉人继续活动──扯不扯,你看……」
  什么嘛原来在讲这个啊……
  「你知道吗?──我就看你没跟上来嘛,就想:啊惨了,这段路很辛苦嘛,不晓得晓雯状况怎样。就很担心──就尽快赶过来──啊那女的过来了……」天明向远方挥手。
  那女队辅过来了,左、右手分别拿了瓶矿泉水和舒跑。
  「你们几小?」那个女生着急询问状况。
  晓雯很虚弱,发不出声音。
  「一小。」天明帮忙回答。
  「队辅谁?」
  「那个刺刺头男生……呃……那个谁?」他弹手指,似能帮助自己想起来。
  晓雯凑到他耳边悄悄声提醒他。
  「呃那个──阿鸿。还有个女的,好像叫什么哥……八……哥……吗?──呃噢──蓉哥。」
  「喔喔喔,阿鸿、蓉哥喔,好哦──」她连忙拿出手机播号,「你们在这边等一下喔,我问一下支援到了吗──喂,这边阿鸿、蓉哥小队……」
  这种陌生感觉,说不上来;头一次感受这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逐渐膨胀,像要撑开整个胸腔。
  「呿──太扯了──你敢想像那个刺刺头就一直走一直走耶──完全没在管后面有没有人掉队。跟国中生装熟、炒热气氛……是啦,很敬业给你拍拍手──但没顾到有人身体不舒服,不OK──真的不OK噢,说曹操──」
  一辆厢型车驶来。
  男队辅下车,靠近她们并弯下腰关心晓雯的状况。
  简短的「交叉詰问」之后,他便伸出手打算一把拉晓雯起身。
  「先别碰她,大哥!」天明突然叫住这个大男孩。
  「哪有人像抓肉鸡那样抓人──你当你卖活宰鸡喔?」说着,他用背挡开队辅的手,大声斥责:「没看到晓雯她现在很虚弱嘛──哪有人像你这样去抓人家的,哼?」
  刺刺头就把手伸回去,摸摸鼻子,离晓雯一公尺的距离杵着,只用眼睛确认这位小队员的身体状况。
  「你自己走得回去吗?」刺刺头对天明说,「我们可能还要载别小的回去。」
  「回去哪?」晓雯很疑惑;「送医院吗?──还是?」她开始紧张,「不要──」呼吸变得急促「不要──」她本能地抗拒「不要──」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颤抖「不要──」「不要──」不想要坐进塞满陌生人的厢型车「不要载我走──」不喜欢这种地方「不要──」充满陌生空气「不要──」封闭空间「不要不要不要──」毫无身体自主权,被载到自己不能决定的地方──她怕回想起被强迫綑绑在副驾,让爸爸载到陌生场所的情景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蛤──让小雯单独跟你回去?」
  天明高分贝的叫喊,把她拉回现实。
  「我脑子进水了我──我也要坐。」
  刺刺头应该也自觉理亏──他应该确认所有队员都有跟上,而不是顾着带动活泼氛围、得意忘形走自己的步伐──所以就向一个小自己快十岁的国中小鬼头让步了,让天明也坐上车子。
  他那时候的表情满好笑的──很认真、严肃,像大人在教训做错事的孩子──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让人嘴角微微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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