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四口刀里污染最严重的,从刀身上就能看出来。
  复仇的力量对他来说是把双刃剑,既维持了他现在的形态没有碎刀,又加深了侵蚀和污染。
  弥生说要护养刀剑的时候,萤丸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样。
  大太刀看向弥生,柔和的灯光照亮了少年的脸,他金色的头发似乎要融进光线之中,血色的眼眸此时此刻看上去都分外温柔,只映出了手里短刀的模样。
  此时此刻,萤丸竟然有些羡慕。
  刀剑终究是渴望被使用、被注视和爱护的。
  当然,也渴望杀戮。
  擦拭干净之后,拆开刀装,就可以看到短刀的刀茎。小夜左文字的刀茎是罕见的未经过改动的原始状态,专业术语叫生刀茎。
  历经多年还是生刀茎的刀非常少,大部分的刀剑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打磨,有名如笑面青江,历史上就记录了三次磨短,从大太刀变成大胁差,刀茎也不可避免改变。
  小夜左文字的刀茎上铭刻左 筑州住,这是左安吉的信息。刀茎是栗尻型,像一颗圆栗子,是最普通的刀茎形态,弥生却觉得很适合小夜。
  这是一把名副其实的利刃。
  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和刀纹,最普通的姿态追求最致命的一击。
  将刀茎清理干净之后,下一步就是修补了。
  老实说,弥生第一次修补刀剑,心里也没底,但是看到小夜身上的诸多痕迹,锻刀前的种种忧虑都不翼而飞。
  他的眼里只剩下刀了。
  一般刀剑修补有两种办法,贴钢法和嵌钢法。前者方便,操作难度小,后者难操作,修复效果也更好。
  对弥生来说,这几乎不是选择题他像是能用嵌钢法的人吗?
  嵌钢,要用斧将刀基材刃部割开再修复,需要刀匠对刀剑本身有相当的理解和技术还原,反正不论哪种,弥生都不会。
  贴钢法顾名思义,就是将刀重新烧红,软钢贴入刀剑缺口中,通过锤锻加入新的钢材,补缺缺口。可操作性是高了那么一点,但是锤锻这一步,也够弥生受的。
  刀剑的护养其他刀剑同样帮不了忙。
  将小夜左文字放入燃烧的炉中烧到通红,高温蒸腾出来的热气模糊了炉内的样子,弥生盯着短刀,看着它烧到通红,才用长钳夹住刀茎,把它取出来,准备好的钢材贴合放上,举起锻造的锤子,不断回忆短刀的样子,一锤一锤敲下去。
  砰。
  锤子和金属发出清脆的声音。
  砰。
  机械性的运动,刚开始还好,随着一次次的敲击,锤子变得越来越重。
  举起的手臂也开始疲惫,关节和肌肉有了新的抱怨。
  锻刀不光是手臂用力,是手臂带动全身用力,时间一久,缺乏锻炼的□□在叫嚣,叫嚣着疼痛和疲惫,手臂酸软,似乎要脱离肢体闹-独-立,但弥生没有停下来。
  这个时候不能断。
  不能休息。
  集中注意力。
  弥生在小夜左文字身上看到很多人的心血。
  精心设计的刀型,是左安吉殚精竭虑的成果,身上曾经修补研磨的痕迹,是那些无名的刀匠的痕迹。
  现在轮到他了。
  薪火相传的火炬,这一刻落到了他的手里。
  砰。
  而且这是小夜。
  凶巴巴的倔强小孩,只会煮难吃的野菜汤的短刀。
  这口刀在碎裂的边缘,弥生在这一刻,似乎看到了它浴火重生的可能。
  砰。
  煅烧的火照得弥生脸通红,他手疼、肩疼、腰疼,好像浑身没有一处是不疼,但他又特别习惯这种疼痛,也习惯这种热度。
  燃烧啊。
  他无时无刻都在燃烧,烧得他一刻不停地疼,烧得他眼睛通红,夜不能寐,烧得他模糊了现实和虚幻的界限。
  所以更不能停。
  弥生清楚地知道,现在停下来,刀就真的要断了。
  只能继续捶打。
  砰。
  弥生已经有点分不清,到底是他在锻打刀,还是他在被锻打。
  用心,要怎么才算是用心?
  弥生的头突突地疼,像有人用锤子敲击他的神经,让他视线都模糊了。
  汗水从他的额头落下,划过眼角,落到下颚线,一点一点汇聚,滴在了烧红的刀刃上。小小的汗水只停留了一两秒的时间,发出滋滋的声音,就完全被蒸发,不留一点痕迹。
  锤子还是精准地落到了刀刃上。
  砰。
  闹闹漆黑的眼珠里映出弥生的样子,有点不安,又有点说不出的感动。
  它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弥生这样了,久到快忘了弥生还有这种时候。
  他不是没有追求,无所事事,只求乐子的人。
  原本就不是这样的。
  持续的锻打,将补充的钢铁打入刀刃之中,直到与刀刃完全贴合,再放进冷水。
  高温的刀蒸出大量的水蒸气,一瞬间白雾弥漫。
  刀刃也从象征高温的通红中冷却,栋呈现锻造的黑色,而刃则是闪过银白的光。
  现在还不是短刀最好的时候,它还需要磨刀,把多余的钢材磨掉,再打磨刀刃,才能变回那把杀人的武器。
  今天显然是磨不了的,弥生提着一口气锻刀,意识到自己没有搞砸之后,根本顾不上细看,踉跄了两步,物吉及时补位扶住他才没摔在地上,整个人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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