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反省、懺悔(2)
不过工作还是要做。
游琬茹连续上了两天的班，这几天她处理了除夕订位的待办事项，还有很多之后宴席的接洽。
因为他们的包间不能使用，所以后面的订位都要打电话跟对方致歉与后续的安排。
几乎整天都在讲电话买笑，使她好像可以这样，装成往常的模样，快乐、开朗的上班。
她好像又可以欺骗自己，说自己一点事都没有，但明眼人，尤其是与游琬茹一起上班、感情很好的阿龙，怎么能看不出来，这是强顏欢笑呢。
不过他们之间的打闹还是一样没有消失。
「欸，你真的很暴力欸！」阿龙揉着自己的手臂。明明比游琬茹高上一颗头，但阿龙总是被游琬茹打压着。
「是你欠打，不是我暴力。难不成你有看到我对其他人这样吗？」
他们刚吃完晚餐，正从员工餐厅准备回去。
「我看你这样喔，怎么找对象啦。」
「准备单身一辈子啊。」游琬茹表现的毫不在意，但语气的减弱与回避，还是很明显。
「有些人是真的没有人追，而你是把别人推得远远的。」阿龙搂着游琬茹的肩膀。「说真的，你之前跟吕小姐那样，不就只差一个点头答应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阿龙是个聪明人，从游琬茹反常的表现他已经猜到怎么了。
而现在的他也不是想要八卦，而是真心的关切。游琬茹可以感觉的出来。
可是，她最不会接住别人的关心了，尤其是跟感情相关。
她想要不在意的耸耸肩，但动作却僵硬的怪异。「反正……就那样了啦。」
「怎样？你们到底怎么了？」
游琬茹很想继续跟阿龙斗嘴，但她觉得好心累。
「你有没有喜欢人家啊？」阿龙继续问着。
「……没……」她无法说谎，但也不想承认内心的实话。
阿龙大大的叹气，跟他上班遇到奥客时的反应一样。
「琬茹姐，你还好意思说我是渣男，结果你自己的感情事也没有处理的多好啊。」
「你很烦欸！你到底想怎样啊？」经过厨房后场，游琬茹终于受不了阿龙一直的逼问，语气大声但却也没有往日的威严，反而像是想用音量来为缩在角落的自己助威。
「我想要你跟吕小姐和好啊！你们明明就很配，为什么天时地利人和的却不能在一起？我不懂欸！」阿龙也回敬的大声起来。
「我们哪有很配？她那么优秀的人干嘛喜欢我啊？」
「蛤？你怎么会纠结在这个点上啊？而且两个人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谁说我们互相喜欢的？」
阿龙受不了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琬茹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沟通了？
「不用说啊，眼睛没坏掉的都看得出来啊！难不成你要说你没有喜欢吕小姐？」
「没有！」游琬茹怒吼。
「没有喜欢，还是没有不喜欢！」阿龙也不甘示弱。
而游琬茹无法回答，就算再怎么逃避，她始终无法说出口不是事实的话语。
她喜欢吕庭璇，很喜欢！
但她很害怕，内心的伤口过了这么久还在滴血，她还在擦拭那伤口的血，这样的她，要怎么去面对别人？
而且……也来不及了吧……
过了许久，游琬茹弱弱的说着。「反正，没有机会喜欢了啦。」
说完，阿龙不再多说什么，而自家经理也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吵吵吵，只要有你们两个在的地方就是吵。」经理给了他们两个后脑勺一掌。「不要以为现在还在休息时间没人，就可以在厨房吵架。」
两人乖乖的跟着经理身后往办公室走去。
晚上的餐前会议，游琬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站在大家面前。
「……以上是最近会推出的优惠方案，如果有客人问起，记得跟客人解释清楚。经理？」游琬茹看向经理，询问她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没事，祝大家工作愉快。主任，你留下。」经理解散大家但留下了游琬茹。
游琬茹不疑有他，因为这个餐期她也没有被分配到现场，她以为经理找她是要委託她工作。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办公室，游琬茹脱下外套捲起袖子，一样站在经理桌边，等着她分配事情。
「我觉得这次，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她拉着游琬茹的手，让她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
游琬茹一脸疑惑。
「我就问一句，游琬茹──
陈燕蓉很少直接喊全名。「你有没有喜欢吕小姐？」
「嗯？」突然的发问，游琬茹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许犹豫、不要思考，直接从你的直觉反应回答我。你喜不喜欢吕小姐？」经理强硬的语气，让游琬茹有点害怕，可身体一直都是诚实且听话的。
「喜……喜欢啊。」语气唯唯诺诺，就连实话，她都这样害怕说出。
不过为什么此刻却能够这样说出口呢？大概是知道实话也无法改变什么，所以反而坦然了吧。
见状，陈燕蓉只是点个头，然后冷不防的弹了游琬茹的额头一下。
「欸！干嘛……」
陈燕蓉打断游琬茹。「还问我干嘛？当然是打醒你这个傻孩子啊！」
「唔……」
「你喜欢人家，她也喜欢你，那是什么让你们没有进一步，反而退回成这样？连朋友都不是了。」
「我……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不敢什么？」
脑中刺痛的回忆再次出现，逼得游琬茹紧闭双眼，不愿去面对。
「唉，你这个孩子喔。」陈燕蓉见游琬茹抿嘴忍哭的模样，心疼着这孩子啊。
「小茹啊，不是每个人都是那个学姐，不是每个人都是坏人。」陈燕蓉抽了张卫生纸给游琬茹。「你知道为什么这次我这么关心你跟吕小姐吗？为什么前一个工作的妹妹，你也是这样，但我却要你过去了就过去？」
游琬茹摇摇头，默默的擦着泪水。
「因为啊，有些人可以陪伴一阵子，但有些人则是适合相伴一辈子的。你跟吕小姐就是后面这种。」
「你们互相珍惜，互相关心，给予不求回报，接收好意却也不过分要求。吕小姐是一个懂得分寸、是个聪明但收敛的人、是个对于自己确定的事，就会毫无畏惧的人。」
「小茹啊，你也是啊。你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你学东西都是一点即通，你能够在威严管理下，还能与每个人都有友好的关係。」
「这两个人都是很棒、很好的人，那既然这两个人是互相有好感的，你说说看，是什么原因让她们无法在一起呢？」
「是……」游琬茹在脑中想着答案，但陈燕蓉却先一步的说出来。
「是因为你害怕自己会再一次受伤吧？」陈燕蓉默默的露出微笑，有些无奈、也有些疼惜着这孩子。
「因为你知道“女生跟女生”这样的藉口，在现在这个社会已经不是一个会遭到阻挡的理由了。而你自己的内心深处也知道，自己始终是喜欢女生的。所以只剩下这个原因了，那就是……你还没从旧的伤痛里，放过自己。」
「我没有没放过自己！」游琬茹狡辩着，但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很没说服力。
「你确定？你确定学姐所说的那些话，你都忘记了？你确定那些令你感到痛苦的画面已经消失了？」
陈燕蓉逼迫游琬茹正视自己的内心，但要看进心里，就必须先直视心上的伤口。
游琬茹不自觉的抠着左手上的水泡。
「必须得说，学姐是真的很烂的一个人，但这样烂的一个人，你不该让她影响你这么久啊！她要烂就自己去旁边烂，凭什么把这样好的你给拖下水呢？」
「我知道她很糟糕啊。」
「你知道她糟糕，那还在怪罪自己？」陈燕蓉说出这个问题的最核心纠结点。
游琬茹一不小心，把水泡给抠破了。
「你还在觉得都是自己不够好、自己不够努力、自己不够优秀。但是！你可是在餐饮业里闯荡十几年的游琬茹欸！你是从国立大学第一名成绩毕业的游琬茹欸！你是一个面对难题总是不畏惧当衝锋还总是赢得满堂彩的游琬茹欸！」
经理伸手帮游琬茹止了那个水泡留出来的血。
「你是一个优秀到可怕的人，不要因为一个烂人自我怀疑成这样，一点都不值得。」
手臂上的血已经止住，剩下的，只剩后续的包扎还有癒合。
「但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搞砸了。」
陈燕蓉再次受不了的弹了她的额头。
「啊！真的很痛啦！」游琬茹认真的哀嚎着，但陈燕蓉才不管。
「哪有什么来不及，人不都还在身边吗？试都没试，你就说来不及这种丧气话。上次老闆不是临时下午说要在家吃饭叫我们外送过去？每个人都觉得不可能、来不及，只有你说“交给你，没有什么不行的”，而且最后也做到了，还做的漂亮。那时候的你，去哪里了？」
游琬茹嘟着嘴弱弱的狡辩。「工作跟感情哪能一样啦。」
「不一样也一样啊。不同的事情，但可以是一样的态度啊。」
「那……那要怎样啦？我不知道啦。」
「你真的是，大老虎跟小猫咪的差别欸。还能怎么办，把人约出来好好的讲开啊。」
「要讲什么？我都已经伤到她了。」
「把你的心意好好的告诉她。把你内心的担忧、恐惧也跟人家说，如果她听完愿意原谅你，那很好啊。但如果对方觉得，还是维持现在这样就好，那至少你已经讲开，至少你自己放过自己，未来还会遇到适合你的人的。」
「唔……」
见游琬茹还在犹豫的样子，陈燕蓉真的是操急了她这像是妈妈的心啊！
「明天星期四回诊我要放你整天补休，星期五回来上班我要看到你们和好。」
「欸？」
「欸什么啦？你再不把握时间，她就要结束出差了不是吗？」
是啊，已经要九月底了。
这一个月发生了好多事。
游琬茹在内心里思索着经理的话，最后只是默默的说着。「你怎么知道我只喜欢女生这件事？我在大学可是交不少男朋友的啊。」
「你喔！」想要再次弹额头，但却被提前挡住。「男生对你来说都是烟雾弹啊！谁都看得出来你只对女生好。」
「哪有！」
「哪没有？你每一份工作都会对某几个妹妹或是姐姐特别好，尤其是漂亮可爱的，更明显。」
游琬茹无奈的失笑。「怎么听起来我很花心啊？」
「你的确是啊，而且还是个外貌协会。」
游琬茹不可否认的耸耸肩。「谁不喜欢漂亮大姐姐或是可爱小妹妹？」
「可是你现在只准喜欢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你自己心里知道。」
游琬茹低着头，她的脑袋现在实在有点混乱，不过乱中……她似乎看见了引导出路的光线。
「你就边继续整理这些已经下好单的订单，然后想一想吧。」经理将工作交给游琬茹。
她伸手接过，脸上终于有着像是以往的浅笑。「好。」
在经理准备离开办公室时，游琬茹喊住她。「经理，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些。」
经理欣慰一笑。「真要感谢我，还不如赶快跟她说你的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