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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田村的秘密(3)

  一句平凡简单的话放在此时,竟让人如此头皮发麻。
  可惜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出鞘的剑再也无法收回,当许绍安反应过来布下盖着的人是谁时已经来不及了,涌出的鲜血瞬间将雪白纱布染成一片鲜红,令人作呕的腥臭夹杂着浓浓铁锈味,腐朽、不堪入目。
  许绍安惊恐地掀开白纱一角,当白布下许永儒圆睁的双眼和自己四目相对那刻,随着他凄厉的哭喊声随风消散的,除了一道年轻勇敢的生命外,还有许绍安多年来早已濒临崩溃的理智。
  「啊!为什么是你?永儒,永儒……」
  双膝重重跪地,许绍安失魂落魄地瘫在地上抱头惨叫,是他亲手在玉田祭上把籤掉包,是他亲眼看着阿明被抬上轿子,但为什么今天死的人还是自己的儿子呢?
  「如果……如果我刚刚能再多确认一遍……」
  崩溃后取而代之的是许绍安无限上涌的自责,他因为愧对阿明而不敢掀开白布再看一次对方的脸,也错失了最后一次挽回的馀地。
  可又能如何呢?就算再后悔也挽回不了自已亲手挥下的那把冰冷的剑。
  「哈哈哈!想不到啊!」后头,那道令人不舒服的声音再次响起。
  许绍安转过头,面目狰狞地望着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疯癲地吼道:「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求你现在把我杀了!」
  静村红月得意洋洋地望着洞窟内的惨状,笑得反倒是更加诡异灿烂,他似乎挺满意自己的杰作。
  「那可不行,我还要你为我提供祭品呢!忘了吗?要是你不照做,你老婆、剩下的另一个小孩全都会被我杀死,你知道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吧?」
  许绍安无助地垂着双手,看向身旁早已失去温度的许永儒,脑中浮现出妻子和小儿子的脸庞,满脸悲痛。
  若一切能在这画下句点,还有没有机会守护那已经残破不堪的那个家呢?
  许永儒伸手轻轻地将儿子的双眼闔上,很快就做下决定,但或许只是没有其他能够选择的馀地,就和这几年如出一辙。
  「我知道了,但求你别动永儒的灵魂,让他下辈子能过上正常的人生。」许绍安语气沉痛,这也是身为一位不及格父亲的自己,最后能为儿子做的一件事了。
  静村红月冷笑一声,高高在上开口道:「要我不动他的魂魄,可以!你去把那个叫阿明的孩子带过来。」
  许绍安哪里敢反抗,只能迅速用白布包裹住儿子的尸体,赶在天亮前悄悄回到祭坛边,于附近找了块空地将许永儒埋了下去,也顺带发现被藏在草丛里的阿明。
  就算静村红月不说,他也没打算让阿明活下去,应该说是不能才更加准确,若让村里的人知道阿明还活着,可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许绍安口中反覆唸着「对不起」,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这周下来许绍安不知道说了几次相同的话,但再多的道歉也弥补不了这么多年来在他的剑下消失的一条条年轻的性命。
  可身为一介凡人的他,独自面对着令眾神都感到头疼的鬼王也是无能为力,静村红月以家人要胁,身为一个父亲,为了孩子、为了家庭,他别无选择,就算百般不愿也只能化身成恶魔……
  清风拂过,悄无声息地捲走了埋藏于岁月中那不堪回首的记忆。
  许永儒睁开双眼,平淡一笑,虽然他的身躯永远停在九岁的模样,但灵魂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年幼的小孩,过了这么久,他早就释然了。
  但这一切对第一次听到的纪柳石来说,就不是能这样简单笑笑带过的了。
  他大力挥拳往地上一敲,咬牙道:「竟然有这种事,那静村红月究竟打算干嘛?」
  许永儒低下头说:「我也不清楚,毕竟我在那之前就被杀了,后来阿明怎么了?洞窟在哪?以及那些祭品们的下场我都不知道。」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自责,自己都赔上性命了却什么也没守护到,不管是拯救阿明的命,解开困住玉田村的枷锁,答应过阿明的他一项都没有做到,也因此心愿未了,至今仍无法转世,日夜留在此地徘徊。
  纪柳石弯下腰,俐落地做出结论:「小朋友,你继续留在这也不是办法,你也看到了,我是个灵媒,解决鬼魂幽灵们生前未了的心愿,协助他们放下执念去地府报到,就是我的工作,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帮忙吧!」
  「你确定?你也知道这件事很危险。」许永儒不安地望着他,静村红月有多么危险,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没事,你这么勇敢我可不能输啊!」纪柳石自信地拍了拍胸脯,然后起身朝站在身后不发一语的武佑楠眨了眨眼。
  「你愿意帮忙吗?」他眼带笑意地问。
  「我答应过的,这次不会再让你跑了。」武佑楠走上前,举起手指轻轻点了下纪柳石的额头。
  「你做的决定我都支持,不管你打算去哪,就算是十八层地狱,只要是有你在的地方,就一定有我。」
  纪柳石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句话实在太过情深义重,饶是不拘小节如他,也不免被压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爱武佑楠的,也清楚武佑楠爱他,但纪柳石一直有种感觉,两人的感情并不对等,武佑楠给的远远大过于自己,大过太多太多了。
  他的执着过于深刻,就像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上自己,尤其在纪柳石知道两人上辈子就相互认识之后,便一直觉得他们之间还有着一层隔阂,武佑楠明显在隐瞒什么。
  「怎么了?」武佑楠打破沉默,疑惑地盯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他。
  「没事。」纪柳石转过身摸了摸掛在胸前的璞玉吊坠,再度打起精神。
  他蹲下身,双眼因为微笑而瞇成两条好看的弧度,瞬间又回到了那个总是自信满满的纪柳石。
  「小朋友,想不想跟你爸再説上几句话?」纪柳石温柔地问。
  许永儒张大着嘴,瞪大双眼,瞳孔甚至还因为震惊而隐隐颤抖着。
  「我……可以吗?」他一愣一愣地抬起手,自己都快放弃的事情,竟会有人主动说要帮忙,一时间实在不可置信,
  纪柳石看着他瞠目结舌的表情,点了点头肯定道:「嗯,只是作为回报,你必须帮我们一个忙。」
  纪柳石接着站了起来,双手交叠于身后,头头是道地分析目前情势。
  「我们现在情报不足,祭品、洞窟、法阵等充满未知,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静村红月究竟在搞什么把戏,另外……」
  武佑楠接续说道:「阻止今年的献祭活动。」
  「没错!」纪柳石满意地勾起唇角。
  不同于长年和江焕永的对牛弹琴,有个能与之分享眼中所见,和自己心有灵犀的人,真是再美好不过的事了!
  「失礼了。」纪柳石二话不说伸出丝线缠绕住许永儒娇小的身躯,打算把他暂时带回玉田村。
  层层叠叠的丝线内,许永儒好奇地眨了眨水汪汪大眼,东张西望,橘黄色的丝线瞬间就将他全身轻轻包裹。
  一个人在此处等了十年之久,突如其来的旅行使他极其兴奋,再加上想到能有机会解决生前未了的心愿,他更是迫不及待了。
  一人一神一鬼很快出了森林,从山坡上远眺下方的玉田村,中央广场上几个小孩正相互追逐嬉戏,农田中村民们忙着收割,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如火如荼做准备。
  如此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真让人想不到这村里还有这么丑陋不仁的传统,甚至今晚又有一位年轻的生命将要牺牲。
  前往村长家的路上许永儒沉默不语,望着这熟悉却又陌生的玉田村,生前的景象煞时歷歷在目。
  只可惜景物依旧、人事已非,此刻的他倒有点近乡情怯了。
  他们照着村民的指示,没多久便找到了村长家,纪柳石出声叫住了准备出门的许绍安:「许村长,方便打扰一下吗?」
  许绍安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古朴的陶器,看来正忙着为玉田祭做准备,他用脚把大门带上,眼神上下打量着陌生的二人,狐疑地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时间不多,纪柳石也不拐弯抹角了,一语直奔主题:「许永儒,是你的儿子吧?」
  闻言,许绍安双手一抖……
  多少年了,他竭尽全力强迫自己忘了许永儒,费尽心思将他的存在从檯面上消除,为的不单单只是降低其他人的疑心,其实更多是在欺骗自己。
  但他分明也是自己难以割捨的心头肉,那晚在洞窟内一剑刺进去的画面就像是卡顿的放映机般不断重播,至今为止仍歷歷在目,儿子死前的那声「爸」,是他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不断盘旋佔据心头的一场恶梦。
  十年前,他骗妻子、骗剩下的孩子、骗整个玉田村许永儒死于意外,多年来的精神折磨,让他在五年前一次吵架中不小心将真相洩露给妻子,而后她便受不了打击,伤心过度离世了。
  许绍安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许永儒」三个字,以为自己要将这所有的罪孽深重带进坟墓,但如今竟然被不知道打哪来的几个外人说出口,他一时之间有些摸不清状况。
  不过纵使他被搞得心乱如麻,仍不忘告诉自己拚了命埋藏多年的秘密不能就这样毁于一旦,他于是轻吐一口气,悄悄压抑下颤抖的语气。
  「许永儒,那是谁?」许绍安云淡风轻地说。
  纪柳石冷笑一声,要不是许永儒现在就在眼前,要不是刚刚才听过那样的故事,纪柳石就要信了。
  「十年前,你亲手杀了他不是吗?」纪柳石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厉声道:「别说你忘了!」
  许绍安吓得肩膀一抖,双手不小心松开……
  框啷!
  他紧抱着的陶器就这样直直坠落,撞击地面四分五裂,爆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巨响,也引起附近邻居的注目,大家纷纷探头望了过来,摀着嘴窃窃私语。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反道让许绍安迅速回神,一眨眼又冷静了下来。
  不仅是许永儒之死,还有整座玉田村的秘密,他一个人千辛万苦藏了这么久,这么多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能被几个外人三言两语简单套出来呢?
  许绍安将视线轻轻从纪柳石身上扫过,再一脸波澜不经地收了回来,最后,他神色如常开口道:「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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